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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左手边穿红色毛衣戴两巨型珍珠耳环的胖妹叫倩倚,在图书馆工作,朝九晚五,出一份份子钱,自然带着男朋友。右边的娘炮左耳上穿着宗教意义不明的耳钉,入座时朝我甩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已打定主意等下假装没记住他的联络信息。对面的姑娘看上去够辣,只可惜戴了副过于夸张的廉价睫毛,眼睛不断涌出的泪水表示那副美瞳也不是什么好货。坐在这群人中我起先是心安,自信今天选择穿“AC/DC”T恤和浆洗多次而自然发白的仔裤还算出众,接着就开始担心挑不中一个足够心动的姑娘。
如果说我们这桌客人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就是我们和新郎新娘都谈不上熟。
既不是婚礼主角的直系亲属,也非对他们的婚姻关系起到重大线索作用的NPC(非玩家控制角色)。我和新娘认识源于一次廉价购买的洁牙套餐。在我顺从地听医生的话花五百块补了那颗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坏牙之后,她顺理成章成了我社交工具上的一员,说是要后续跟进我的牙齿情况,却变成了隔三差五的深夜自拍群发党,我们的主要语言工具是表情符号,没有必须要回复的礼貌。这段蜻蜓点水的关系结束于她发来的最长一段纯文字信息,婚礼请柬。刨去亲属,我怀疑来参加这场婚礼百分之五十裤裆松紧不一的男性都是新娘的牙齿客户,深夜远程聊骚党,没有开始的伟大友谊同伴。还可以这么说,潜在的婚后出轨对象。右边胖姝的男友伸手指抠龋齿的动作配合皱眉苦痛的表情适时给了我佐证。
而另外那百分之五十胸部形状各异的女性,大概是新郎的客户。婚庆公司精心安排的男女主角爱情叙事投影告诉我们,他也是—位牙医。
“这里是花的世界,这里是爱的海洋,这里是满载着幸福的婚礼殿堂。”
司仪提议大家—起向新人祝酒的时候那位穿吊带连衣裙的姑娘匆匆落座,专心剥虾的侧脸还蛮好看。一分钟后我百分之八十确定她就是这次婚礼我要找的目标。有谁会在参加婚礼时迟到一个半小时以上?不,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有谁会在迟到一个半小时以后还来参加这场婚礼?尤其我们这张还是距离婚礼主舞台最远的桌子,人人都知道我们和新郎新娘一点儿不熟,包的礼金绝不会超过五百块,在想着吃回本的婚礼混子和体验生活的编剧之间摇摆。所以这位食指上套着戒指的姑娘一定别有目的。
比如,和我一样。
我们都是婚礼偷心客,参加婚礼的目的只在于挑中一位合适的宾客来一段24小时的闪电恋爱,不在乎对方和新郎新娘是什么关系,是否单身,是否养猫,是否罹息绝症,是否刻骨铭心的深爱另—个人。我们只关心这24小时的爱情是否完美,节奏是否匀称,双方是否全身心沉浸,开始时和结束时是否同样眩晕。
你不能把这简单的称之为一夜情,并不是因为我将之上升到了有完整价值观的哲学高度,而是,我相信这是爱情。甚至于,这是爱情中最美妙的部分。诚然,它缺乏一段长时间恋爱所带来的东西,却也没有那些熟稔之后的紧张关系所无法避免的缺陷。我并不是鄙夷所谓爱情保质期那套理论之外的爱情关系,实际上,我所秉持的跟那套理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是自由主义的信奉者,相信多元主义和以赛亚·柏林,深深理解每个人对爱情的不同定义,只要他们自己相信,我也相信那都是爱情。只是,对我这样一个崇尚现代和文明的中产犬儒来说,在鱼腹极大丰富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吃完—整条鱼呢?谁知道我们会被哪个部分的刺卡住从而彻底丧失对鱼这一鲜美物种的全部欲望?
但你当然可以简单的叫我混蛋。自由而多元的前提在于尊重任何一种存在,包括你对我的存在的否定。
“下面,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脖子上挂着的AKG包耳式耳机确实略显做作,但我一心想要来一次摇滚风的爱情主题,对方如果是不满24岁、学历研究生以下、夏天的一半时间都在穿热裤的姑娘,多半也就不会介意我这—份精心打造的青涩。对面这位脖子上挂着不规则几何形状吊坠的姑娘看上去再合适不过。她入座已经十分钟,我们通过一次集体祝酒交换了潜移默化的眼神,包含来自同一场游戏玩家的确认。接下来,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