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太原已经很冷,早晚已经在零度以下了。来看车展的观众都穿着羽绒服,花花她们还是各种吊带短裙。胡三龙挑了一件商场里能找到的最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展览间隙花花会跑过来取暖。花花钻进来的时候,他觉得像是抱住了整个冬天,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必须调动全部的注意力来对付这刻骨的冰冷。花花就这样在他怀里哆嗦几分钟后,又像打了鸡血般地蹿上台去,宛如新生。
胡三龙看着这些黑压压的“长枪短炮”,像是一杆杆乌黑巨大的老火铳,台上的美丽冻人露出无数破绽的嫩模们就是他们的鸟雀,扳机扣动,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胡三龙越来越受不了他脑海里兀自演绎的血腥场面,走出场外,抖抖索索地想点上一根烟,却不顺利,风太大,点不着。
花花让胡三龙用DV全程跟拍。于是除了是她的衣架子和即插即热的电暖宝之外,胡三龙又成了花花的御用摄影师。每天展览结束之后,她抱着胡三龙的头,一个个镜头过,一个个细节抠,身段、站位、眼神、乳沟、全不放过。
胡三龙说: “我真的不能再看你了,我要吐了。
“没事,吐吧吐吧你就习惯了。”
胡三龙出去抽根烟再回来时,花花已经抱着DV睡着了。
九
模特这一行投入最大的是各种护肤品和衣服。不工作的时候,花花会往自己脸上涂呀涂,胡三龙在一旁摆弄着她的各种瓶瓶罐罐,最普通的一种价格都要抵上小白领好几个月的薪水,他盯着上面的价格铭牌无语,花花感受到他的情绪。
“龙哥你不要沮丧,不是你养不起我,干我们这一行的,绝大多数男人根本养不起。”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位置,我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差多了,我就是一泡尿,一个屁,你叫我屁龙是对的,我就是一个屁。”
花花的语调变了,忽然有些萧索的意思: “你知道吗,这半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心情好,事业也在慢慢变好,连皮肤都好多了,有光泽有弹性,现在化妆品都用得少多了,以前不化妆根本没法出门,这可都是从遇见你开始的。”
“你,胡三龙,才是我最好的化妆品,你陪伴着我就是我最大的的补品。”
“我爱你——”
胡三龙被这三个字给惊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花转移话题般地对胡三龙说: “屁龙,我无论在哪儿,要不了五分钟就立马能睡着,无论站着睡、坐着睡、歪着睡都成。”
“不吹你能死啊,还站着睡,你怎么不说你还能倒立着睡。”
“咦,不信是吧,哥们我专治各种不服,你等着。”
车展结束那天晚上,唐爷安排了一个Party替大家庆祝。回到宾馆,花花发了疯般地亲着胡三龙满是胡茬的脸,说无论怎样也要把他给办了来庆祝一下,胡三龙不想扫她的兴,乖乖地去洗澡,回来时她已经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DV还拿在手上。
他把被子铺好,除去她的外衣,接着准备脱下靴子,却遇到了问题,她的双脚肿得完全变形了,很难从靴子里拔出来,他试了好长时间都不管用,最后只能将长靴剪掉。当他看到了花花两只紫萝卜一般的脚时,是真的有些伤心了。胡三龙一寸一寸地将她的丝袜除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脚上,他盯住这两只无法认真看下去的脚,心似乎在抽搐。这双脚绝对不属于这个人、这张脸,这双脚和他终生吃苦的母亲的脚几乎差不多,甚至还要老、还要丑,像是地震后遍布疮痍的大地,像流落人间尝尽苦难蓬头垢面失去颜色的圣母。
他叫醒她,让她坐起来,轻轻地将这双脚放进脚盆里,像对待她的乳房一样温柔,轻拢慢捻抹复挑,甚至把指甲缝里积存的污垢都一点点洗净。抬头,女人已经睡着了,直挺挺地坐着。
她真没有吹牛,坐着也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