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沟有个桃花村,桃花村栽满桃树,春风一吹,桃花满沟满坎。
桃花虽美,可花期短暂。
桃花村东有个桃花嫂,桃花嫂就是桃花命。桃花嫂的男人出了车祸死得早,桃花村人都说桃花嫂命硬克男人。
桃花村的男人都爱看桃花嫂,桃花村的女人看自己的男人看得紧,男人们不敢看桃花嫂。女人看得紧不等于看得住,男人不敢看不等于不想看。
桃花嫂长着桃花脸,桃花脸上长着—双桃花眼,撩人!
只有一个看不惯桃花嫂的男人,就是村西开小诊所的赖东生。
那年夏天,漫山遍野的桃子,满鼻满口的蜜桃香。桃花村的人都在沟底坡上摘桃子,赵家奶奶像是中了暑,一头栽到树根下草窝子里,青黄着脸,咬着牙关。有人慌着往赖东生家跑,桃花嫂挤进人群一看,从衣襟上捏下一根银针,点着火柴烧了一下,在赵家奶奶的眉心、眉尾、唇尖、指肚轻轻点点,然后扶起赵家奶奶打打后背,赵家奶奶哇的一口呕出来,睁开了眼。这时,赖东生才背着药箱子跑到地头。
桃花嫂的银针施得巧。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跑肚烧心,桃花嫂一根银针在灯芯上烧一烧,在一些穴位点几下,不用吃药,立刻见效,灵验。人们发现桃花嫂每个穴位点六针,点出的血都像一朵桃花。桃花嫂施桃花针行好事,不要钱。女人们发现男人们毛病多起来,动不动就说是虚火上升,头昏目眩,隔三岔五就得扎扎针。小孩子生病怕吃药不怕扎针,东生爷爷给的药苦舌根,桃花嫂的眼睛笑盈盈,桃花嫂的手指软绵绵。赖东生的收入锐减。桃花嫂成了桃花村人们心中的桃花仙。
那天清早桃花嫂一开门,“哎呀!”惊叫了一声,邻居们忙跑出来扒着墙头看:桃花嫂的小院子里爬着十几只癞蛤蟆,似乎从天而降。邻居强子说,嫂子别怕,我们帮你抓走!桃花嫂皱了下眉,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不用,我正找它们呢!”桃花嫂拿了个木桶,一根木棍。用木棍压住一只蛤蟆,用一条红布擦拭癞头疙瘩上冒出的白浆。那蛤蟆竟乖乖地趴着,桃花嫂把蛤蟆铲到木桶里。等所有蛤蟆都擦拭完了,桃花嫂把红布条拿回屋,提着木桶到村头的菜园子去,笑盈盈地看着癞蛤蟆,说:“抓虫子去吧!”那些癞蛤蟆都慢吞吞地爬进菜地。
桃花嫂的院子冷清起来,人们开始躲瘟神似的躲着桃花嫂。这是个不祥的女人,把男人克死了,连蛤蟆也招来了,哪有女人不怕癞蛤蟆的?那些蛤蟆还那么听她的话呢。男人们说,被那眼一瞟,就睡不着觉。女人们说,那是个狐狸精呢,眼睛勾人魂呢!“不许找她扎针去,听见没?”女人们拎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教训着。
人们又开始往赖东生那儿拿药。赖东生的话人们一直很信,“生病还得吃药,不能信邪门歪道!”赖东生的药论片儿卖,倒也是货真价实。拿药的人点头赔笑脸,是的呢!是的呢!
一群孩子在街头唱:桃花脸,桃花眼,蛤蟆仙子下了凡。看一眼,就失眠,寝食难安三魂散。
桃花嫂抓住一个娃娃问:“谁教你们唱的?”“不知道!小福子唱得最好!”
正说着,村西一片嘈杂。
“小福子上树招了马蜂窝,快去看看吧!”有人跑来喊桃花嫂。
桃花嫂扭身回屋了。
来的人自觉得没意思起来,唉!怨谁呢?
小福子的脸肿得斗似的大,眼睛肿没了缝,撕心裂肺地号哭。赖东生知道:输消炎药,输止疼药,输解毒药,都不能立竿见影。小孙子的惨样和哭声,揪掉了赖东生的心。小福子可是他的命根子。
桃花嫂分开人群,手里拿着一条脏兮兮油亮亮的红布,呸!吐了一口口水在红布上,拿着往小福子脸上擦。
“埋汰人?不肯动针就算了!”赖东生瞪红了眼珠子,“疼不死人!别嚎了!”赖东生气急败坏地对着小福子吼。小福子更加使劲儿地号叫起来!
“你呀!还大夫呢!连个这也治不了!”赖东生的老婆急得跺着脚抹眼泪。
“我试试吧,要是行,孩子能少遭点罪!”桃花嫂坚持用那沾了口水的脏布擦孩子的脸,“这是不能用针的,得以毒攻毒!”
小福子竟慢慢安静下来。人群里有人喊:“桃花嫂,那是啥法宝啊?”
“蟾啊!得感激那些癞蛤蟆!”桃花嫂笑盈盈地用桃花眼看着抽噎着的小福子。
赖东生的脸腾地红了,忽然抬起手,“啪啪!”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