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三是元城西关人。别看他长得其貌不扬,人瘦如猴,轻功却十分了得,蹬萍渡水,踏雪无痕,蹿房越脊鸟儿一般,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乃元城奇人。
民国十二年,元城饥馑,常有断炊人家。毕三不同于别的盗贼,他只偷大户人家的粮食,用来济贫。在元城西关,谁家没饭吃,夜间在大门口放个碗,天亮时分取回,碗里就会有满满的一碗米,足够一家人吃两天。有的人贪婪,放个大号的瓦盆瓦罐,里面的米依然是一碗。
据说元城西关的很多人家过年不供奉财神,却供奉毕三的牌位。那年月兵荒马乱,积金积银也不如毕三这一碗米。
毕三虽是义贼,还是惹恼了那些大户。那些大户雇了人,夜间潜伏在贫苦人家门口附近,想趁着毕三送米的时候抓他个正着。岂知这毕三还会缩骨术,身子像泥鳅一样光滑,即使被人抓住手腕也能挣脱。只听毕三大喝一声:“去也!”纵身上了房顶,转瞬间,脚踩树梢,箭一般没了踪影。
后来,几个大户联手,放火烧了毕三的两间柴草屋。毕三没了栖身之处,一声长叹,干脆投靠了土匪晋麻子。
毕三是孝子,每年清明节都会潜回元城给母亲烧纸。这年清明节的黎明时分,他沿着漳河沿儿飞走,突然脚下一滑,跌进陷阱,挣扎不脱。大户的家丁伏在远处,鸟兽一般蜂拥过来,用铁钩子把毕三抓出来,绑了,塞进布袋里面,送到县府。
县长眨巴着小眼睛给毕三松绑,笑眯眯地指着一桌盛宴说,毕老弟受委屈了。久仰久仰,请上座。
县长拍拍巴掌,有人托出一盘黄金。毕三疑惑地望着县长。
县长叹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本县上任以来,终日为元城的安危而夙兴夜寐。如今地方混乱,土匪蟊贼打家劫舍,三十万父老生灵涂炭,何以安居乐业?县长顿了顿又说,你这样流落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能擒贼先擒王,杀了晋麻子,为民除害,我代表民国政府赏你黄金百两。以后你在城里安家,娶妻生子,岂不美哉?
毕三看着县长,哂笑道:我既然被你捕获,要杀要剐随你便,绝不皱眉头!出卖朋友的事情不是我类作为。
果然是条汉子!钦佩钦佩。县长笑笑,捧起一杯酒说,我敬老弟一杯。
谢谢了!话音未落,毕三已经纵身到了屋脊上,大笑一声,消失在黑暗中,惊得县长呆若木鸡。
秋后的一天,晋麻子跟毕三说,老弟,哥哥待你如何?毕三抱拳说,俺与哥哥情同骨肉。哥哥何出此言?晋麻子拍拍毕三肩膀说,我今晚刺杀元城县长,如有意外,老大这把交椅就交给老弟了。
毕三挺身而起,冲晋麻子抱拳说,这等小事何劳哥哥?待我去取县长的人头。
是夜,毕三换了夜行衣,带一把短刃,踏着朦胧月色,轻车熟路直奔县政府。约四更时分,毕三猿猴一般从房檐跳下,拨开县长的房门,一闪身跨进室内。
忽然灯火通明。毕三大骇,转身欲走,门口落下一张渔网,罩住了毕三,毕三竟然无法挣脱。一阵梆子响,县长手捋山羊胡须哈哈大笑,毕三啊毕三,咱们又见面了。
毕三的目光像火焰一样射向县长,却见县长身后躲躲闪闪站着一个人,竟然是晋麻子。毕三脑海里响起一声霹雳,一口鲜血喷溅在廊柱上。
斩毕三那一天,刑场上人山人海。西关百姓倾巢而出,人人头上一块白布,远远望去,云朵一样翻卷。
刽子手的大刀凌空劈下,却剁在石头上,闪出一串火星子。再看,只剩下绳索,哪里还有毕三的影子!
此后,晋麻子和县长每天夜里噩梦缠身,相继受惊吓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