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暗恋是一场朝圣，可这趟艰难的路途上，她不是孤单一人。
还有李一帆，跟她一样磕着长头跋涉而来。结果真的重要吗？
或许，朝圣的本身就是全部意义所在。
不只球场需要外援
空气中弥漫着塑胶跑道被阳光炙烤的味道，那是夏天傍晚独属于运动场的气息。操场上有人在慢跑，也有人在踢球，男生们脚下的足球不断地划着弧线。荷尔蒙混合着汗水的空气中，每个运动的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笑意。唯独陈佳琪，坐在场地另一边的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努力地故作轻松，望向别处，可焦虑感还是一路高歌地占领了她的思绪。
随着裁判员的哨声响起，陈佳琪回过神来了。体育委员李一帆跑过来，郑重地把手落在了她的肩上：“上半场咱班落后8分，不过，你们只要进两个球就能逆转。加油！”陈佳琪慌乱地站起来，眼前交织的人影有点模糊。深吸一口气，她把外套递给身边的何萌，像战士般，在一片鼓舞的掌声中向球场走去。
这是机电院的男女混合篮球赛。混合赛制规定，女生只要上场10分钟，只打半场，所有进球都按4分算，特别福利就是为了鼓励女生参与比赛。陈佳琪从来就没摸过篮球，可院里女生少得可怜，像她这样还占有身高优势的几乎为零，为了凑出一支队伍参赛，李一帆是赶鸭子上架，把她生拉硬拽过来的。
其他班的情况也差不多，被迫来参赛的女生都懒懒散散。可是，陈佳琪太想在同学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了。她漂亮，成绩好，能歌善舞，为什么就不能在篮球场上英姿飒爽？
无论佳琪如何解释她的紧张，死党何萌都知道，她口中的“同学们”就是李一帆一人而已。陈佳琪喜欢李一帆，有多喜欢呢？何萌很好奇。“就是初恋那么喜欢吧。”入学军训时，李一帆是排头兵，军姿、正步都很帅气，即使穿着一身毫无辨识度的迷彩服，扎进人堆里都能引来女生的侧目。陈佳琪就是那时候开始暗恋李一帆的。
何萌也曾短暂地迷恋过那张古铜色的面孔，可和众多围观者一样，三分钟好感转瞬而逝。丰富的大学生活分散了她们的注意，告别了朴素的军装，更多校草级的男生蹭蹭地冒了出来。她开始不能明白陈佳琪对李一帆的执着了。
陈佳琪没有刻意说起，军训时她因为中暑在树荫下休息，暑气侵袭水土不服，加之身在异乡的孤独感，让她心情低落，悲伤不已。休息时，室友们都在远处谈笑，她无聊地拿着树枝扒拉蚂蚁。这时李一帆走过来，跟她说了个笑话：“有只小蚂蚁迷路找不到蚁窝，可着急了。恰巧看到它的朋友经过，于是它大喊一声：哥们儿！你都如何回蚁窝？它的朋友支吾地反问道：带、带、带着笑或是很沉默？”她没反应过来，李一帆已经笑得要倒在地上。这个笑话让他归队迟到，被罚做20个俯卧撑。看着他无辜的表情，陈佳琪心疼得就跟看了一出悲喜剧。
这个小细节发生在数千人的操场上，可似乎没有一个人发觉。这成了陈佳琪一人的记忆：在她难过到想哭的时候，有个冒失鬼闯了进来，用一个冷笑话安慰了自己。就像一个外援，让她知道，偌大的世界，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烤鱼和啤酒的誓约
最终他们还是输掉了比赛。陈佳琪没能进球，但她用尽了气力，在一群妹子中算敬业得让人感动了。李一帆看着她摔倒后胳膊、膝盖上的青紫，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他团购了一份烤鱼的套餐，叫上了陈佳琪。虽然他是想请全班参赛者一起去嗨一顿的，只是囊中空虚，他数了数钞票，只够请陈佳琪的。
陈佳琪特意换了短裙，这是他们认识整整一年来第一次一起吃饭。虽说，饭前的仪式感颇重，餐间的谈笑还是很愉快的，她为自己的伪装点了个赞。在暗恋的人面前要保持心如止水，简直是比高等数学还要难的功课。虽然陈佳琪心里慌乱不已，就像临上球场前的紧张，可直视男神时，她展现出淑女的从容恬淡。
话题愉快地进行着，直到陈佳琪掏出手机查看消息，他张口就说：“咦？我女朋友也用这款三星。”
陈佳琪手一哆嗦，半秒钟恢复了平静。她喊来服务员，加了两瓶啤酒。
酒能助兴，一顿饭吃完，两人几乎有了相见恨晚的兄弟感。李一帆兴奋地说：“以后啥事需要我，随叫随到。”他把胸脯拍得响亮，陈佳琪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坚强地微笑说好。
那时，陈佳琪心存侥幸：他和女朋友是异地，异地恋多动荡，谁说得准他们何时分手？她坚定了守在李一帆身边的信念，哪怕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就像等候入职，空缺一出现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和那些迷信着星座和命运的女生不同，陈佳琪觉得，好的爱情就像战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一些小计谋。
送别李一帆，陈佳琪把自己劝慰得更快乐了。他终有一天会喜欢我的，只是时间的问题。马尾辫在夜色中欢快地飞扬着，陈佳琪乐观地想。
何时能够填补的空座
女生的第六感比玛雅人的预言要准确很多。正忙着在实验室打磨铁片的陈佳琪在接到李一帆的信息后，手抖得差点把指头送进切割机。
“我和她分手了。具体的我现在不想说。”
这是陈佳琪等待的第二年，她原以为会等到毕业，等到三十岁，或者等一辈子……没想到日思夜想的戏码就突然发生了。她一边窃喜，一边想象着他的难过。陈佳琪手足无措得像迷路的蚂蚁四处乱转，拿起手机最终还是按捺地挂掉了连线。
以静制动，陈佳琪在等待。等李一帆来向她倾诉，寻求安慰；等他幡然醒悟，拥抱眼前的她。路过小卖部时，学生会在搞公益放映的宣传活动，陈佳琪一时兴起买了两张电影票。黑白印刷的自制观影券，她拿在手里，仿佛拿着通往幸福的号码牌。
陈佳琪为李一帆预留了位置，心想就让这部老片《雏菊》来见证一个新的开始吧。
从黑灯到灯光再次亮起，李一帆都没有出现。陈佳琪守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燃起的希望被时间一分一秒地浇灭。电影的最后，画家为救杀手死去，感动了一片女生，她们掏出纸巾抹泪。陈佳琪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第一次埋怨起李一帆的淡漠。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不作为，是如此地伤人。
果真，李一帆和女朋友和好了，他满血复活地回到了陈佳琪的视线里。他们偶尔吃饭，约伴上自习，讨论着出国的计划，却再也不谈感情。李一帆说，他想去美国。巧的是，这也是陈佳琪的目标。
出了国，我和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呢？陈佳琪不敢奢望，又无法放下。转眼间，又是一年，她熬过了大三，面临毕业，依旧单身一人。何萌骂她傻：“这么多白马王子随你挑，何必单恋一棵草？”很多次，陈佳琪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抱着何萌哭，矫情得像一部青春片。她真的很难过，和李一帆共同度过的这四年，是她年华中最美好的四年，她却不是被爱得更深更重的那一个。
在感情上尚未找到出路，陈佳琪被就业的洪流冲进职场。一见钟情加上日久生情，当迷恋变成习惯，要怎么忘记李一帆？陈佳琪放弃出国，找工作。她告诉自己，跟他走一条不同的路，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
情场碰壁，职场也很失意，心烦意乱的陈佳琪爱上了坐公车浏览城市。游3路的沿线会路过茶园、苏堤、丝绸博物馆……这一路上有独特的风光，她得以短暂地陶醉在翠竹绿水中，只是心里依旧空荡荡的。不管在荧光浪漫的幕布前，还是恬淡醉人的风景间，她都是一个人。本该填补空座的少年，却从未出现过。
暗恋是一场朝圣
离开杭州的前一晚照例是班级聚餐。同学们都喝高了，哭哭笑笑，抓住青春的尾巴向暗恋的人告白，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魄。何萌看着陈佳琪哭丧的脸，于是给李一帆发了信息。
“你知道佳琪对你的感觉吗？”
过了很久，对方才回复：“知道了又能怎样。”
何萌心一酸，继续追问：“你也喜欢她对吧？如果在你遇见现任女友之前，你会选择佳琪吗？”
期待着李一帆大倒苦水的何萌落空了。“可惜没有如果。”他只回复了这一句。
这个被短信搅合的夜晚，三个人都失眠了。陈佳琪没有收到信息余波的轰炸，但她依旧睡不着。她抚住心脏的位置，安慰自己说这是毕业综合症吧。明天，她就要走了。
杭州到广州的火车票是下午1点，佳琪婉拒了何萌的送行，她说：“我可不想你在回来的这路哭得像狗。”何萌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拥抱了陈佳琪。
夏风微微催人入睡，缺觉的陈佳琪睡着了，等她醒来车厢已经空了，旁边的座椅上多出了一捧白色的雏菊花。是谁落下的吗？她好奇地拿起花束，一张卡片掉了出来：“我爱着，什么也不说，只看你在对面微笑；我爱着，只要我心里知觉，不必知晓你心里对我的想法；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发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即使不再能够看到对面微笑的你。”是缪塞的诗。诗名大概是叫雏菊，陈佳琪努力回想着，看了很久，她恍然意识到这是李一帆的字！
“是一个男生留下的。他在前一站下的车，在你旁边的位置上坐了好久。是来送你的，还不想你知道。真浪漫呀姑娘，是你男朋友吧？”司机大姐话里满是玩味，笑着打量惊讶的陈佳琪。
陈佳琪懵了，她不知道如何下的车，到了火车站。车站里旅客们来来往往，广播一直在响，去找李一帆问个清楚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
原来，他从没有忽略过她的存在，只不过肩负着另一个女生的幸福，纵然是喜欢，也隐忍着不动声色。直到这一刻，陈佳琪才明白，她有多么幸运。有人说暗恋是一场朝圣，可这趟艰难的路途上，她不是孤单一人。还有李一帆，跟她一样磕着长头跋涉而来。结果真的重要吗？或许，朝圣的本身就是全部意义所在。
站在月台上，陈佳琪颤抖着拨打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知道，李一帆不想让她找到，也不会再来找她。陈佳琪大步往前走，阳光如此刺眼，她急忙低了头，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