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摊撑一顶灰色布篷,下面是补鞋机和各种小工具,靠墙放几个小凳子,凳子上坐一个黑瘦的修鞋老人,60多岁年纪,穿着破旧的灰布衣服。
修鞋老人姓张,人热情,活做得细致,收费也低,小学生来修鞋,修鞋老人一律免费。
退休的老同志喜欢到修鞋老人的鞋摊扎堆,说说家里的烦心事,修鞋老人从不传话,日子久了,大家都非常相信修鞋老人。
大娘第一次进入大家视野,是晌午饭的时候。瘦削、利索的大娘提个半旧的大饭盒,来给修鞋老人送饭。退休老同志全来了精神,“呀——呀,老弟,娶了这么好的新娘子,也不发喜糖?”“老哥,嫂子从哪娶来的?请客!必须的。”
修鞋老人涨红了脸,搓着手,“呀……小点声,喜糖?买……买……”
大娘是出门讨饭,上错了车,被拉到这,又走迷了路,发高烧昏倒在街口,修鞋老人出摊时发现了,急送到诊所,救了大娘一命。
修鞋老人变了,胡子隔几天刮刮,衣服洗补得干干净净。晌午,大娘总是按时送饭,然后站在布篷边上,静静看补鞋。大娘做的饭简单,但可口,还不重样。
傍晚收摊时,大娘必过来,一起把补鞋机、钉子、锤子等收拾了,放在旧架子车上,修鞋老人前面拉,大娘后面推,租的小屋就在前方,夕阳照过来,两人的身影被拖得老长老长。
幸福的生活只持续了10个月。一个早晨,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冲到修鞋老人的鞋摊边,几个身体强壮的妇女上去就擒住了大娘,有喊姑、有喊姨的把大娘往车上架,大娘拼命挣扎。修鞋老人见状,像个发怒的雄狮,抓起小锤大喝一声:“放开她!”早有几个黑胖的男子上去摁住了修鞋老人,一个中年汉子怒冲冲过来,“咋?她是俺娘!”大娘大骂:“狗剩,你这不孝子,娘寡妇熬儿养大你,给你娶上媳妇,你两口子咋待俺的,啊?丧天良哩!”
大娘来时像一片云,走时却像一阵风。
巨大的打击一下击倒了修鞋老人,病了3天的他发着高烧踏上了寻找大娘的路。费尽周折找到时,大娘已静静躺在新坟里了。大娘回家后就受了风寒,但大她吃不喝,也不让医生看病,只声声叹息,叭叭流泪。
修鞋老人再回鞋摊时,头发胡子全白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修鞋老人就会望着租的小屋发呆,那是在等着大娘送饭哩!
秋天的脚步是随着金黄的落叶一起走来的。随着落叶走过的还有一个扎着漂亮蝴蝶结的小姑娘,小姑娘发现自己左脚上的鞋带开了,她蹲下认真地系着鞋带,背上的书包挡住了后面的视线。正在这时,一辆奥迪车从后面呼啸而来,在大家的惊呼声中,一个黑瘦的身影飞奔过去,修鞋老人一把将小姑娘推了出去,老人躺在血泊里。
医院病房里,修鞋老人静静地躺着,靠床边站着两个乡下男人。人们这才知道,修鞋老人叫张富贵,床边的是他弟弟张富财及侄子,修鞋老人幼年父母双亡,他恪守长兄如父的誓言,硬是为弟弟盖了房子,娶了媳妇。等老人意识到不再受弟媳妇和侄子待见时,他毅然外走他乡,靠修鞋为生。
修鞋老人爱孩子,他将生平积攒的1.8万元钱,全部捐给了县实验小学用来购买图书。
修鞋老人突然扭头说了句什么,侄子大声说:“伯,你放心走吧,布鞋穿上哩!”侄子又把老人的头抬起来,修鞋老人睁大了眼,的确,一双千层纳新布鞋已穿在脚上了。布鞋是那个叫枣花的大娘一针一线为修鞋老人缝做的,他从没舍得穿过,修鞋老人把胳膊平放在身旁,放心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眼,静静地说:“让我穿着上路,找枣花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