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来了电话和快件,托我一定帮她卖掉这幅《大漠落日》,她说她需要钱。
真没想到,林刚走半年,她竟然就要狠心卖掉它。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顺乖巧爱林胜过于爱自己的女人吗?我能接受她变心——这个年代,还指望谁会对谁忠贞不渝,但我绝对不能接受她卖掉这幅木刻。
那是林在最后的日子,耗尽了生命的每一分力气完成的。女人心真似海底针,就这样轻易辜负了林对她的一往情深。不过何必生气,我曾答应过林照顾子英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且还了它吧。
林是一年前我去敦煌拍壁画时认识的。
在那条最具盛名的街道两旁,错落着各式各样的小店,老板们或是殷勤地招呼客人,或是临街支上一个长桌,边看店边忙着手里的活计。林就是其中一个。
林低着头,在嘈杂的街道上,旁若无人,一刀一刀地雕着手中那块木板,他的手很稳,刀就像是手的一部分。
“老板,这幅《大漠落日》怎么卖?”
这是幅精品。淡黑色的矩形木板上,落日下的黄沙折射出万道光芒。与众不同之处,是这片浩瀚无边的沙漠中,每一粒沙子显然都被精心雕琢过,棱角分明地体现出光线的微妙。我甚至怀疑他用了显微镜,这得需要多大的耐力和工夫啊!
“木板底下有标价。”
“我问的是挂起来的那幅。”
他抬起头,那双又亮又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这幅是非卖品。”
“为什么?”我一向对自己看上眼的东西,不会轻易放弃。
“不为什么!”
整整一个晚上,我就赖在他旁边,看他雕刻。直到他把一块黑色木板变成了工艺品,才长长地嘘了口气,放下刀。
“北京来的?”
“嗯,过来拍一组莫高窟的图片。”
“哈哈,真正喜欢壁画的人是不会满足于图片的。”.
“哦?真正喜欢木刻的人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不让给我?”
手中没有刀的林是个快活的人。他指着那块木板说:“这可是我平生最满意的作品,以后都不会再雕一个同样的出来了。这块《大漠落日》花了我一整年的工夫呢,你瞧,只差一点就完成了。”
“为什么以后再不会有?”我大惑不解。
“妹妹,明天我带你去见见真正的大漠落日。”他对问题避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