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花的季节,16岁的村姑枣核儿领小侄儿金梁在麦场晒太阳。听到货郎甩着皮鼓儿吆喝“绣针、花线、桔瓣儿糖”金梁就哭喊着要糖吃。枣核儿没爹娘了,在哥嫂手下生活着,哪里有钱买那奢侈品?侄儿见哭不疼姑姑,索性坐在地上,把一双鞋子往泥上搓。货郎远远望见,鼓儿甩得更响,叫卖喊得更脆了,可是枣核儿袄兜里还是一个钢镚儿也抠不出来。
这时候,过来一位走村串户的青年郎中,站住端详着这姑侄儿俩,说:“这娃,别哭了,叔叔买糖给你吃中不中?”
听到有糖吃,金梁立即把哭声噎了回去。
枣核儿为难地望着郎中:“你不该惹孩子。俺家虽穷,却不能让孩子贪别人的东西。”
郎中点点头:“妹子,你这辫子卖给我中不中?我出1块钱。”
枣核儿这长辫子油光光,亮闪闪,直垂到腰,谁见了谁夸赞。货郎也想铰了去,可只给到3毛钱,姑娘爱美,咬咬牙把货郎辞了。现在,侄儿哄不好,郎中给的价真不低呀枣核儿脸红了红,又是一咬牙:“等着,我拿剪子去。”说罢,转身要跑。
可郎中把她喊住:“我再加1元钱给你。呐,这钱你收着。”
那年头,街坊邻居缺了啥,一律拿东西相互交换,长年也见不到个钱毛毛。枣核儿亲眼看过郎中给汪八爷治疮,火罐拔了半个时辰,薅出半罐烂脓血,郎中洗伤口、换药,还得刷火罐去,这样折腾,总共赚了两毛钱,还得赊到年跟底她哪敢接这么多钱?
“你接着,我花高价是有条件的。”郎中再次细瞅那长辫子,拿手指量了量, “你先替我长着,谁买也不能卖了啊。我每个月初二、十二、二十二经过村头,你得问我一声,啥时候我说剪,你再剪。中不中啊?”
现给钱,还不马上剪辫子!枣核儿盘算了一下,四周的村镇逢集她必须得去赶集,卖绣出的花样,给哥买酒,给嫂子称雪花膏,唯独逢二没集,这让她喜出望外,一迭声地答应,接过那2元钱,领着侄儿直奔货郎去了。
郎中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下个初二,郎中一早经过打麦场,远远地望见枣核儿手拿剪刀候在那儿呢。问郎中:“大哥,剪不剪?”郎中仔细地端详过辫子,说,“先留着。我过10天再说。”
就这样,一晃过了年,郎中每次看过辫子,都说再长长的话。枣核儿逢二头件事,就是候在打麦场等郎中,而郎中也一回没误过,只是辫子还长在女孩背后。顶到一年的光景,郎中给枣核儿加了5角长辫子钱,说再过一年要是还不铰,还给加5角。
枣核儿欢喜得什么似的,她也心疼辫子呢,所幸遇上天大的便宜事儿,白梳着长发,侄儿却有糖吃了。
从本村往东5里是连家庄,哥嫂做主,把枣核儿许配给连家庄的保来。初一这天,保来拿着条毛巾送给枣核儿,说明天要带她去县城一趟,买点胭脂、口红啥的,下月要送媒柬(相当于定亲),年底得把她娶过去。枣核儿声调立刻高了八度:“我答应人了,明天不行。郎中要是来剪辫子呢?”
“他保准来吗?”
“肯定。”
“那你铰下来,让嫂交给他不就行了。”
“不行,答应过,他让铰才铰。”
保来立刻火了:“你这么不懂事。我挺大个老爷们儿,赶不上那根辫子要紧。回去跟爹娘说说,不行,咱就拉倒吧。”
转过年,郎中又过来,量了量枣核儿的辫子,说:“还得长一长。”
枣核儿一跺脚:“你给我句实话。到底啥时候铰?”
郎中的脸染成了红布,结结巴巴地承认,他喜欢枣核儿,想这个方法,可以借验收辫子的机会,大大方方地看她一阵子,还可以仗胆摸一下辫子呀。
“你这长发连着我的心呢,我哪舍得让你铰?我是怕别人给铰了去。”
枣核儿杏眼瞪得溜圆:“你,你,你,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你更坏的男人了。”
“你要怎么办?”
“政府宣传婚姻法,我的婚事自己说了算,连家庄那男人我不要了。”
“我知道。”
“打听了?你这坏蛋,一直盯着我呢。那你得娶我。”
郎中好不诧异:“我这么坏,你嫁我?”
“你害苦我了!我要看着你一辈子,休想再去坏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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