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9岁的刘海荣是一位建筑设计师,家住四川省绵阳市绵州大道。2006年4月27日,他去城北参加一幢大楼的开盘庆典。这个楼就是他领衔设计的,来宾们对楼顶呈水晶鞋形的设计兴趣浓厚,需要他去讲解。
电梯还没有调试成功,大家只有爬楼梯。那天参观的人很多,其中混杂了一些吃了零食后乱丢果壳的人,当爬到9楼时,刘海荣一不小心,踩着了一块香蕉皮,脚下一滑,从9楼滚到了8楼的转角处……
他拒绝了女友,心却在滴血
刘海荣滚下楼梯之后,身子竟无法动弹了,也无法说话,连转动一下眼球都不可能。他被紧急送往绵阳市中心医院,经过检查,医生发现他双侧脑桥都发生了梗死,也就是说,给这里提供营养的动脉血管被堵塞了,医学上称作“闭锁综合征”。这种病人意识清楚,对疼痛和声音有感知,但大脑已无法掌控身子,看上去就像是个“亚死人”。
好在抢救及时,医生对刘海荣采取了溶栓治疗。半个月后,他的眼球已能向两侧移动,并也能自主呼吸和进流食了。这已经是个奇迹,但他哪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啊!他想到了自己暗淡的前途,想到了此时正在德国留学的女友黄晶晶,他无法接受自己终身都要躺在床上这样的事实,他多次想到了自杀。可是四肢无法动弹的他,却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刘海荣开始绝食,父亲刘成把食物送到他嘴边,他就把嘴闭得紧紧的。他绝食,父亲也跟着绝食。刘海荣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里,是父亲含辛茹苦把他培育成人,父子俩的感情很深,他怎么能忍心让父亲和自己一起死呢,他只能进食。
刘成知道,要想让儿子坚强地活下去,就必须给他精神支柱,尤其不能让儿子的女友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弃他!刘海荣受伤后,黄晶晶也来过几次电话,都是刘成接的,他每次都谎称儿子正在忙着,但长期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一天,刘成去银行取款,发现大厅里有一台触屏式电脑。他想,如果给儿子买一台这样的电脑,他就可以通过网络与女友、与外界交流了,也许能把儿子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体上转移到别处去。
搬回电脑那天,刘成把儿子推到桌前,“这是一台配有手写板的电脑,虽然你的手没法动,但你把这根像吸管一样的手写笔衔在嘴里,写字、画画都可以。”刘海荣试着用嘴叼起手写笔,在手写板上画了一下,显示屏上立即显示出了一道,他眼里迸发出了惊喜的亮光。
经过一个星期练习,刘海荣已能熟练地运用这台触屏式电脑了。他在QQ里和网友们聊城市建设,聊世界各地著名建筑的设计风格。很快,他就拥有了一批铁杆粉丝,这让他对生活增添了信心。
当然,现实的落差,也会激起刘海荣内心的酸楚。他已不敢对黄晶晶再抱有希望了,于是,故意对她很冷淡。黄晶晶和他在西南科技大学读书时就恋爱了,她相信他们的感情,便怀疑刘海荣出了意外,还托母亲从南充赶到刘家去看个究竟。
知道真相后,黄母在表示了一番同情之后,就匆匆离开。这虽然是刘海荣早就料到的结局,但真正看到黄母离去前看他的表情时,他还是很痛苦的。此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上网,每天都是默默地盯着屋顶垂泪。
刘成怕儿子毁了,就带儿子去外面散心。2006年9月的一天,他推儿子去体育馆,在斑马线上被一辆摩托车撞成了粉碎性骨折。看到满头白发的老父亲为自己伤成这样,刘海荣泪流满面。前来照顾他的伯父说:“你爸没法这样照顾你一辈子,我们去农村为你找个伴儿吧。”
伯父的意思是说,刘海荣这个情况,要在城里找个女友是不大可能的,干脆找个贫困山区的女人来照料他的生活,刘海荣将来走后,他的房产就归对方继承。可这绝不是刘海荣想要的结果。
苦难中的浪漫,用你的设计站起来
一天,刘海荣刚一打开QQ,就看见黄晶晶的头像在闪动。黄晶晶说,她要在圣诞节回来,要刘海荣当面给她个答复。刘海荣只好留言说明了缘由。
黄晶晶家境良好,正在波茨坦大学攻读企业经济学硕士学位,她原准备回国后到绵阳一家大型国企工作,然后与刘海荣结婚。她对爱情单纯执著,所以母亲不敢把刘海荣的实情告诉她。
当晚,黄晶晶看到了刘海荣的留言,急忙打电话来询问是不是真的,刘海荣无法接听她的电话,父亲刘成向她坦白了一切。黄晶晶心里一震:老天怎能这么残忍啊,要把我们的幸福从天堂打入地狱!她让刘伯伯把手机放到刘海荣的耳边,鼓励他说:“海荣,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既然我已经认定了你,无论你发生了多大的灾难,或者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我愿意守护你终生,并治好你的病,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站起来,当然你也要有自信……”
黄晶晶想立即放弃学业,回到刘海荣身边,刘海荣在网上强烈制止她道:“如果你真希望我们在一起,你就得学有所成,有了好的收入,才能为我治病。”
之后,两人常在网上聊天。每次一谈起建筑设计,刘海荣的思路就特别清晰,表达也很流畅,这让黄晶晶怀疑他是不是夸大了病情。
为了验证情况,2006年圣诞节,黄晶晶回国来到绵阳。当她突然站在刘海荣面前时,他惊呆了,到海外镀了一年金的她显得更加美丽,她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啊!无边的自卑击碎了刘海荣的梦想:认命吧,不要再做青蛙变王子的美梦了。
面对眼前的恋人,黄晶晶的心也凉了半截:昔日的王子不复存在了,眼前的刘海荣已成了一个仅能睁眼、吞流食的“亚死人”,两个人面对面,说话还得求助于电脑,无法拉手,无法亲昵,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有幸福吗?怪不得母亲都不忍心把他的惨状告诉自己。黄晶晶流下了两行眼泪,一半为刘海荣的不幸,一半为自己感到悲哀。
刘海荣立刻看出了苗头,在电脑上写道:“谢谢你赶回来看我,凭这一点,我就知足了。如果让你和我在一起,这太不公平了,换作谁都不会答应的。你走吧,不要有任何负疚。”
黄晶晶犹豫的时候,心里也在回味以往的情景:他们曾在一起画画、捉螃蟹、在天桥上指点全城的建筑。她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难道自己的爱情就真的变得这么脆弱,在灾难面前不堪一击吗?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难道就真的没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吗?”因此,她说:“海荣,你相信自己还能设计出美丽的建筑物吗?”刘海荣肯定地表示:能。黄晶晶高兴地说:“那我就能相信你会重新站起来!”
黄晶晶想带刘海荣去德国治疗,但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她只好独自回到德国,到处打听德国哪家医院能治疗“闭锁综合征”。后来,她终于得知柏林的夏里特医院有治愈这种病的先例,但治疗费却高达5万多德国马克,相当于人民币24万多元。她拿不出这么多钱,为了筹款,她只有以各种名义向家里要钱,自己却一日三餐吃最廉价的食物充饥。
2007年3月,波茨坦郊区有块地要开发楼盘,向社会征集最佳设计。黄晶晶眼前一亮,何不让刘海荣试试?如果采用,那笔钱就足够支付他的治疗费了,即使人家看不上,也可以锻炼他的头脑。
为防止失败对刘海荣的打击,黄晶晶只说帮朋友做个设计,并把资料传给了他。
一个月后,刘海荣完成了设计,他不仅将建筑与周围的环境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甚至还考虑到了当地的文化风情。
刘海荣的作品一送上去,就受到了德国开发商的青睐,获得了6万德国马克的设计费。很快,他被黄晶晶接到了柏林治疗。可惜的是治疗了一年,钱花光了,他的病却毫无起色。无情的现实再次击垮了刘海荣的信心,回到波茨坦小城,他再度沉默了。
为了打开他的心结,黄晶晶告诉他:“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有多健壮的身体,而在于他能对家庭、对社会做多大贡献,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仍然是优秀的。你一定要坚强起来,为我设计出更多的楼盘,我要靠它买大房子哩。”刘海荣眼里放出了亮光。一连写下三个“好”字。
这时,黄晶晶已分明意识到刘海荣无法离开她了,她觉得拯救爱人比完成学业,比将来找一份好工作更重要。2008年11月,她办理了退学证明,把刘海荣带回了绵阳。
只要有黄晶晶在身边,只要能体现自己存活的价值,刘海荣就会忘记疾病给他带来的痛苦。每天,黄晶晶都会推着他,去看绵阳近几年新建的楼盘,每到一处,刘海荣都十分激动,回来后,他总是感叹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每每这时,黄晶晶的心里就无比难过:真是造化弄人啊,如果不是那场灾难,刘海荣必定会成为这个城市最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为了帮刘海荣圆梦,黄晶晶又推着他去绵阳城的各个开发区,看他能不能为已拍卖出去的地块,设计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楼盘。
刘海荣不愧是名优秀的设计师,在离闹市区近的地方,他的设计理念是:离尘不离城,居于市,又大隐于市。他给依山的地方设计的楼盘都造型典雅,给靠水的地方设计的楼盘则都磅礴大气。每一次设计前,他都要征询黄晶晶的意见,和她在网上探讨;每幅作品完成了,只要黄晶晶不是特别满意,他都要进行修改……
遗憾的是,刘海荣的这些作品一个也没有被开发商采纳。开发商明确地说,不是设计不好,而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只能采用专门的设计院的作品。但有一次,黄晶晶却发现有几处楼盘的设计明显模仿了刘海荣的作品。她悲怆地想:老天实在不该这样对待他啊!
爱的奇迹,“亚死人”打开死亡锁链
黄晶晶不能让刘海荣再经受失败的打击了,她退而求其次,又联系了一些小型建筑项目回来交给刘海荣设计。同时,她经常推着他四处观摩。渐渐地刘海荣的设计又重新开始被人接受了,设计图积攒起了厚厚的一沓,数一数,竟有79张之多。
2010年5月,黄晶晶听说隐居在江油窦团山上的一个老中医,会用针灸加中药,治疗闭锁综合征。她又推着刘海荣上了窦团山,治疗了一个多月,仍无好转的迹象,黄晶晶带着几乎绝望的心情把刘海荣推回了绵阳。
这天是6月17日,回到绵阳已经很晚了,两人经过一处冷清的路段时,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蹿了出来,截住黄晶晶要“借”点钱。黄晶晶说没有,他们就要搜身。黄晶晶惊叫着反抗,一把匕首就放在了她的脖子上。黄晶晶吓坏了,被歹徒逼往黑暗的地方……
眼看爱人就要受辱,刘海荣忽然感觉浑身血液沸腾,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他拼命晃动脑袋,利用惯性将身体晃出轮椅,一头砸在手持匕首的歹徒脚上。更神奇的是,他本想用牙齿啃歹徒的腿,但他一张口,竟喊出了声音,“晶晶,快跑,报警!”
就在几个歹徒被刘海荣突如其来的反应弄愣了时,几束摩托车灯光扫了过来,是巡警!歹徒们撒腿就跑。
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中,黄晶晶泪流满面地把刘海荣抱起来,摸着他的脸问:“你刚才说话了?”然而,刘海荣努力了好半天,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不管怎样,刘海荣能发出声音了,这是关键性一步。与此同时,黄晶晶分明感到刘海荣的手指也在微微地颤动。她捧起刘海荣的手,把头伏在上面,喜极而泣。
在绵阳市中心医院,医生对刘海荣全面检查后说:“这的确是个奇迹!刘海荣的脑桥基底部受损,双侧皮质延髓束与皮质脊髓束均被阻断,外展神经核以下运动性传出功能丧失,但在女友处于危难时,意外的力量在他大脑里涌动起来,打开了通道。”医生说,只要坚持训练、吃些溶栓药物,刘海荣完全有可能恢复。
从那以后,黄晶晶就像照顾婴儿一样照料着刘海荣,教他说话,给他做按摩。一个月后,刘海荣能简单吐字了,也能站立了。只是这时,他的双脚站立一会就要发肿,手指没有握力,吃饭喝水仍要喂。到了2010年9月底,刘海荣已能用断断续续的语言与人交流,能独立行走和用手指打字了。
在接受采访时,刘海荣一再称黄晶晶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女神。黄晶晶则说:是他用坚强和对她的爱拯救了他自己。试想:一个“亚死人”,3年多时间,根据女友要求设计出了79个楼盘,这需要多么惊人的毅力!因此,他在关键时刻打开死亡锁链,既是偶然,也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