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眉伊小女人的心思里,她一直期许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浪漫,而白朗是个粗枝大叶的男生,他只觉得,有时候陪你跳跳舞,已然够浪漫。
说到底,有些爱情的失去,不是珍惜不够,而是相互读不懂。
一
白朗遇上眉伊那天,刚刚打完篮球,身上的汗味还没挥发干净,便被几个好事的男生连拉带拽地拖进舞厅。舞厅是学校为了迎接新生而刚刚搭建的,面积不大,样式简陋,但灯光却极美。
白朗对歌舞天生不感兴趣,转身就要往外走,可好事者拉着他,随手指了指舞台中央跳舞的一个女生,这一次回头,白朗便知道,自己不想离开了。
长发飘至腰际,身形似柳,眉目之间藏着无尽的春意,笑眼弯成半月,令人看一眼,忍不住再回头张望。这样的女生,宛如图画里的意境,让一向大大咧咧、对舞蹈根本不屑一顾的白朗突然心动。
白朗像中了邪,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瞅着舞台中央。女生的舞蹈时而温婉、时而热烈,舞曲变幻,她便变幻,仿佛天生就是跳舞的精灵。
终于,曲毕舞落。女生缓缓起身,抬起那张满是香汗的脸,一边娇喘一边冲台下说,谢谢大家。
有清脆的掌声响起来,这是白朗固执地坚持,随着他的坚持,掌声很快成片。
女生感激地抬起头,还他一个明媚的微笑,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到面前来,伸出热乎乎的小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眉伊,新生。请师兄多多关照。
一向开朗大胆的白朗,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红了脸。手在衣角蹭了又蹭,这才敢伸手相握,笑着说,你的舞跳得真好!
眉伊莞尔一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突然被她拽了去,狠狠一拉,白朗便像踩了云朵一般,整个人随着眉伊滑人舞池。音乐恰好响起,是一曲恰恰。眉伊拉着白朗左右旋转,转得他晕头转向,来不得半丝喘息的机会,脚下的凌乱让眉伊吃了不少苦。但显然,她不是过分娇弱的女生,不埋怨,不嘲笑,只是趁着跳舞间隙在白朗耳边问,你应该学习一下跳舞才是,这样人生才更美妙。
这话让白朗开始思索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他想不通跳舞跟人生有什么联系,但眼前这张明媚青春的脸让他明白,此后自己的人生,就真的跟跳舞有关了。
二
舞厅一遇,自朗仿佛着了魔。他思前想后,最终在书上学到一句话:想要女生注意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她崇拜你。而想来想去,白朗始终觉得,自己最拿得出手的,除了篮球,便是书法。
于是,寻了机会,白朗找来眉伊,以学校书法学会会员的身份邀请她前去学习。
书法练习室里,白朗用自己一笔一画的真功夫,深深打动了眉伊,看着白朗龙飞凤舞的笔迹,她忍不住跳起小脚,一边欢呼一边称赞,好!写得好!
眉伊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整个人映在阳光里,面容有种毛茸茸的东西在流淌,让白朗有种忍不住想拥抱的渴望。
他忍不住用细楷在纸上欣然写下,你陪我去映心桥好吗?
眉伊虽然是新生,但她也知道,映心桥是本校出名的爱情桥,情侣们双双对对地在映心桥上书写爱情,享用青春,能携手到映心桥上走一走,无非是在告诉大家,我们恋爱了。
看着眉伊的犹豫,白朗有些急。
最后,他在纸上再次写下,如果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
白朗的字还没写完,眉伊突然笑着说,眉眼弯成新月模样,俏皮可爱。
映心桥上,白朗万般体贴地指着垂地长柳说,你知道吗?你的身材就像这柳枝,柔柔细细的,让人目眩神迷,真的好美。
那我们跳支舞。眉伊拉起白朗的手,毫不犹豫。
然而,白朗无法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轻轻将她的手打落。这一打,让眉伊的心突然就凉了。
三
不论白朗如何恳求,眉伊就是不原谅他的冒失。
她依然愤怒地说,白朗,你可能是一个好师兄,但你不会是一个好恋人。因为你不懂得,爱屋及乌。
白朗自然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可他仍然小心翼翼地辩解,我可以陪你跳舞,但我们能不能挑个没人的地方跳?那么多人,多尴尬……
舞蹈就是跳给别人看的!没有观众,你还跳个什么劲儿!真是老夫子!没品位!
眉伊牙尖齿利,白朗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听之任之,可若让他陪着眉伊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这面子是无论如何也抹不下来的。
所以,两人的爱情,就像没有结果的花,开得绚丽,却无疾而终。
再见到眉伊的时候,白朗同时见到了一个白净得令他发狂的男生。对方跟眉伊不仅两手相牵,且极为登对,最要命的是,对方入学前也学过舞蹈,这点是他所嫉妒的,却恰是眉伊所满意的。
看着这样一对佳人在校园里穿行,且时不时地就会跳出来在自己面前招摇,白朗觉得自己受不了。
于是,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他找了几个哥们儿,冲到白净男生的面前,狠狠地警告对方,眉伊是自己的女朋友,赶紧远离、再远离!
白净男生不服,最后被打了个落荒而逃。
知道真相后的眉伊恼了。她跑到白朗面前痛骂,你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跟谁谈恋爱,那是我自己的权利,你管不着!
白朗小声地辩解,我只是想替你试试,看那个男生有没有保护你的可能,谁知道,他那么胆小……
你胆大吗?你胆大连支舞都不敢跳!眉伊无情地挑衅。如此被抢白,令白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不得不低下头去,轻声恳求:眉伊,除了跳舞,我什么事都能答应你,你别总拿跳舞说事儿,成不成?
眉伊转头看看他,目光冷冷的,不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求,你就是必须会跳舞!想想我眉伊的男朋友,怎么可以不会跳舞呢!
眉伊的坚守,让白朗再一次感觉到,这场恋爱想继续下去,怕只有改变自己了。
四
白净男生叫跃飞,跟眉伊同级又同班。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上被白朗无故打了一顿,眉伊对他的感情自然更进了一步。
就在两人理所当然牵起手时,白朗却一脸不服气地冲到眉伊面前,十分肯定地说,眉伊,我要学跳舞,你来教我!
或许是白朗一本正经的样子吓着了眉伊,她牵着跃飞的手竟突然松开。随后低声对白朗说,真想学,就每周六晚六点到舞厅来吧。
仿佛得了圣旨,白朗十二万分地期待着周六的到来。这一周的时间对他说就是一种煎熬,终于等到周六晚上,他便抱着一大堆送给眉伊的东西,早早跑到舞厅等待。
只是看到眉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受。因为那个跃飞一直跟在她身后,像条尾巴似地,不依不饶地刺激着白朗。
嗨,这么早。眉伊一脸轻松地上前打招呼。
白朗虽然有一肚子的问题,
但也不敢多问,他怕刚收复回来的平静再被打破,只好讪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的,怎么说,你也算老师了,请多关照。
可能是他低落的情绪逗乐了眉伊,对方突然笑了,呵呵,你这人还挺懂规矩嘛。
看到眉伊笑了,并收下了礼物,白朗的心这才好受一些。接下来,随着眉伊滑人舞池,一脸小心却又十分笨拙地跟着练习。
第一次跟眉伊如此贴近,只差几公分的距离,两人的脸就能贴上,连眉伊额前的细发都数得一清二楚。这样的距离让白朗有了窒息的感觉,一紧张,揽眉伊的手突然就失了分寸,脚下一乱,两人突然齐刷刷地倒在地板上,在地板上滚了一圈。白朗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抱着眉伊!
意外停止的时刻,白朗突然发现四周静了下来,就连自己怀里的眉伊也正默默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里,有迷惘,也有说不清的纠缠。
两人分开,白朗轻声给眉伊道歉,而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拖起他的手继续跳舞。音乐再次响起时,白朗随着众人一起恢复常态,这时眉伊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令他的心狂跳不止。
她说,你还真男人。
五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没有绝对。
如同白朗,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跟眉伊表白,却只因一个意外,让眉伊竟然主动地牵起他的手来。
握着眉伊柔软的小手,他有种跳舞跳进天堂的感觉。
眉伊,这一切是真的吗?我真没想到……
白朗,是真的。你在意外来临那刻,心里想的是我,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
两人软软地说着话儿,显然忘记了一直注视他们的跃飞。对方脸上布满阴云,带着些许黯然。
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白朗还是获得了眉伊的青睐,两人终于执手,再次漫步在映心桥上。走上桥的那刻,白朗还是有些担心,他依然怕眉伊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
而眉伊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轻声笑了。傻瓜,放心吧,你不喜欢跳,我也不勉强。
这话犹如天籁之音。白朗在心里认定,眉伊与其他女生不一样,她务实,知进退,善解人意。
随着两人的交往日深,白朗越来越证实自己的猜想。对方在吃东西的时候,从不挑拣;买衣服也只是有需要才买,从不乱花银子,而对于时下流行的小资情调,比如玫瑰、咖啡这些东西,眉伊亦从来不奢求。她说,我们是学生,除了喜欢的舞蹈,别的我不追求。
听着这样的话,白朗差点抱起对方大跳几圈。他觉得,自己很有眼光,竟得遇如此好的女子。于是,对眉伊越来越爱,虽然自己不喜欢跳舞,但还是坚持每周六都去参加舞蹈班。在那里,他们跳得越来越默契,如同两只破茧蝴蝶,有一种执著的美丽。
就这样转着转着,转眼就到了白朗毕业的日子。
两人跳舞的次数越来越少。白朗离校的最后一个周六晚上,眉伊拖着他的手,轻声问,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可不可以写一幅送我?
六
对于眉伊的要求,白朗自然是答应的。
更何况,只是一幅字。
很快,白朗便将字写好了,满满一大篇,是他用了两个通宵才赶出来的,上面是著名的《东方朔画赞》,字写得惟妙惟肖,只是多了种硬生生模仿的疼。
那种疼,在白朗看来,只是想给对方留下点儿有意义的念想。而在于眉伊看来,却是一种无力地苍白的疼。
她想要的,不是这几卷长的书法,其实只是一个承诺。只是,白朗不懂。
看着眉伊有些不高兴,白朗急忙说,若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别的。
眉伊笑,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像上次一样,抓起他的手,欣然起舞。白朗的脸突然就红了。书法室里全是人,他怎么也抹不开面子,怕别人会耻笑。来不及细想,他轻声恳求,回头去舞蹈室跳,行不行?
一脸泪痕、满目埋怨的眉伊不点头,也不摇头,狠狠地看着白朗,眼神愤懑至极,甚至拒绝了白朗因为歉意而伸过来的手,一脸倔强地跑远了。
她踉跄的背影让白朗感觉到一种绝望。
在眉伊小女人的心思里,她一直期许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浪漫;而白朗是个粗枝大叶的男生,他只觉得,有时候陪你跳跳舞,已然够浪漫。
想要的,不过是句承诺。而白朗,竟不懂得自己,眉伊突然哭了。
一念之差,两人的心突然就远了。
白朗离校半年后,眉伊考取了舞蹈系研究生。此后,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再跟人谈起那段爱情时,眉伊只是一脸苦笑,她说,有些爱情的失去,不是珍惜不够,而是相互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