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心口的位置,我来过,我爱过,我走了。
——题记
1.就算大雨将整座城市倾倒
九月金陵,暴雨如注。夏米粥撑着灰色斜纹伞从南京大桥上踽踽走过,一身的黑衣,肃穆的神情让人联想她是不是刚扫墓归来,但事实上她刚从一场嚣腾盛大的婚宴上抽身而出。
劈头盖脸的愤怒雨点让夏米粥不自觉地想起秘鲁诗人巴列霍的诗《黑石叠在白石上》:我会死在巴黎,在一个雨天。在一个我已经记得的日子。我会死在巴黎,而我不回避,也许在秋天的一个星期四,就像今天是星期四。
静立在桥边,看江水滚滚,夏米粥倏地将伞抛了下去,任凭身体狼狈地被大雨侵袭。就在六个小时前的希尔顿酒店里,夏米粥施施然地款步而入,挽着小髻,未施粉黛却依旧眉目如画。在座宾客很多都是以前的大学同学,大伙无不为之惊艳,赞叹她绰约嫣然。
当夏米粥举起麦克风亮出她那全国听众都熟悉的动人嗓音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今日的婚礼司仪是她。纵然是大学同学,大家对于新郎官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请动如今已声名在外的知名主播感到不可思议。
夏米粥露着职业化的微笑娉婷地站于台上,一览众客。毕业三年,每个人都发生着变化,男生多了铜臭味与小肚腩,女生则多了鱼尾纹与脂粉气,但那一张张脸还是那么的亲切,而尧何坤的变化在哪里呢?
多了一个新娘!
她知道,9月23日,星期四,尧何坤婚宴。自此以后,就算大雨将整座城市倾倒,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2.爱上你,是我的劫难
如果可以,夏米粥并不想再去反刍那些过往。可是当她在酒店大厅里清亮而艰涩地喊出“新郎亲吻新娘”时,她知,一切风轻云淡都是佯装,一切洒脱淡定都是自欺。
那些经年故事便好似这场暴雨,从头到脚彻底冲刷了她。
2003年的秋,大学入学后的第五堂游泳课,抱着游泳圈的旱鸭子夏米粥被怒其不争的教练一脚踹进了游泳池,水里的同学们都在起哄嘲笑,那么多讥诮犀利的目光中,却有一道是悲悯怀柔的,正是这道播洒着星芒的眸光安抚了彼时窘羞得想大哭一场的夏米粥。
如果说夏米粥对尧何坤一见钟情,倒不如说她对尧何坤那双美目一见倾心。
七年前的夏米粥胆小、怯懦、无情感史,纵然在心底再怎么默默喜欢那个有着矫健身姿的游泳健将,却始终不敢说出口。可她还是会旁敲侧击尧何坤的八卦,在得知他既无女友又无心上人后,夏米粥铆足了劲,终于在最后一堂游泳课上对着碧蓝澄澈的池水做了一个漂亮的自由落地运动。
那已是2004年的6月,整个大一时光便这么毫不知味地流逝。夏米粥的闺蜜室友们纷纷被理科系的男孩子们牵去了手,剩她一枝独秀。并不是没人追,只是芳心暗许。
室友们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夏米粥淡淡地笑,无奈却坚定地说:“我知道啊!有时累了痛了孤独了寂寞了失落了快要弃懈了,都好想找个肩膀来依靠。可是,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倚在别人的肩膀上歇息。”
那时的夏米粥读风头正健的安妮宝贝,所以她在日记里矫情又文艺地写道:爱上你,是我的劫难。
3.我们都爱女主播
大二时的夏米粥从一只缩在龟壳里的胆小鬼急遽长成校园电台里人气最高的女主播,这个变化正是由于尧何坤不经心的一句夸赞。
夏米粥第一次打电话给尧何坤,紧张到不敢出声,那边的尧何坤颇有耐心地问了好几遍是谁,夏米粥这才温吞吞地说:是我,夏米粥,你同学。其实夏米粥得到尧何坤的号码不是一天两天,但鼓起勇气打电话却是第一次,本想约他出来玩,到最后却变成了我找你室友孙文,他电话打不通。
班长孙文后来告诉夏米粥,尧何坤夸她电话里声音好听。夏米粥当下决定进校广播站,因为底子好,在老师和学姐的几番调教下,夏米粥很快便独挑大梁。可是,纵然她在电波那头口齿伶俐字字珠玑,面对尧何坤时却只能喑哑噤声。同窗两年,他们的对白不超过十句。闺蜜帮她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近乡情怯,近人胆羞。
2005年的圣诞节夜,班里组织聚餐,大家在一家星级饭店里谈笑风生,女孩子们更是豪气冲天地端起酒杯与男生畅饮。尧何坤坐在夏米粥对面那桌,从夏米粥这儿刚好可以看到他不羁的傲挺背影。夏米粥很庆幸两人没有面对面,要不然一定会食不下咽。
当班长举着杯子敬到夏米粥时,他的祝酒词言简意赅:我们都爱女主播。
大家极为配合地鼓起了掌,夏米粥在播音主持方面的才华有目共睹,且不说她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比赛多次获奖,就是在点歌节目里多频率地提及新闻学0302班,这也算是对同班同学的一种私心与照顾。
夏米粥爽快地饮酒下肚,俯首的那一刻,其实她很想问:大家都爱女主播,那么尧何坤,你呢?
4.把暗恋唱成一首歌
那晚的夏米粥喝得醺醉,后来大家去唱歌,她直接倒在闺蜜沈璐茜的肩膀上熟睡。好半晌后,被沈璐茜晃醒,却发现自己手里已经塞进了一支麦克风,而另一支正被尧何坤高高擎举。夏米粥揉了揉惺忪的眸,音乐响起,看大屏幕,是一曲甜蜜的《你是我心中的一首歌》。
来不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尧何坤已经学着王力宏的声音唱起了: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心间开启花一朵。夏米粥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对唱下去。两人精彩的对唱博得满堂彩,放下麦克风,沈璐茜这时才贼兮兮地向她道出详情。原来大家玩真心话与大冒险的游戏,尧何坤输给了她,沈璐茜对他的惩罚便是与夏米粥合唱一曲。
“歌不是我选的哦,是他自己选的。”沈璐茜狡黠眨眼,特意声明。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这首歌本来就是对唱的经典曲目嘛。”虽然还没从刚才的曼妙氛围里走出来,但理智告诉夏米粥千万不可因此自作多情。
“哎!米粥啊。”沈璐茜把她拉近了些,贴着耳朵怂恿:“女追男隔层纱,行动吧,亲爱的。我可不希望你这个大灯泡永远亮着。”
夏米粥自然也期盼一场执子之手的幸福,但是她多么的害怕啊!她怕,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她怕,失了矜持,失了他。所以,她宁愿把暗恋唱成一首歌,录成碟匿名送给尧何坤,也不愿做爱情中的冒险者。
其实大学三年来,夏米粥想送给尧何坤的东西很多,亲手折的千纸鹤、一千颗满天星、自己喜欢的书、三大本与他有关的日记,甚至还有大一游泳课上那只唐老鸭游泳圈。可是到最后她唯一送出的便是那张作词作曲演唱自己一手包办的碟片。
而他,能否深谙呢?
5.爱情的极限
大四一年,尧何坤和夏米粥的在校时间都不多。尧何坤在海洋公园里当起了实习高空跳水员,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大一那个踢夏米粥下水的游泳老师正是尧何坤的爸爸。夏米粥忍不住想,当时尧何坤对自己的目光抚慰可能更多的是为了弥补父亲的严厉吧。
而彼时的夏米粥也不闲着,省广播电台举办了一场“超级新主播”的比赛,前五名者皆可签约进电台。夏米粥披荆斩棘杀入决赛,最后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当一切尘埃落定,大家也面临着毕业。毕业典礼上,夏米粥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眸光拂过同学们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停在了明显晒黑一圈的尧何坤身上。那一刻夏米粥除了对离别的百感交集,便是感情上她终于愿意誓死一搏。
6月的海洋公园艳阳高照,刚进入公园的夏米粥便听到扩音器的声音:“各位先生女士,下面是极限跳水表演!”
挤过人流,夏米粥看到跳板上背部线条优美的尧何坤,一双腿修长而结实。他面向观众,轻轻地踏出一步,三百六十度转体,利索地从25米高空迅速俯插进水里。夏米粥查过资料,25米跳水时相当于在时速90公里的高速公路上驾车飞驰,且要两秒内紧急刹车,这就是极限。
水花溅起的时候,尧何坤获得了热烈的掌声,而彼时又有一波水花溅起,有观众惊吓地大呼:“有人落水啦!救人啊!”
夏米粥猛地从水里窜了出来,游到尧何坤身边,对他粲然一笑。
“你怎么在这?”尧何坤好奇。
“尧何坤。”夏米粥没有回答,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你的跳水极限是25米,那么你的爱情极限是什么?我要挑战它!”
6.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夏米粥没有等来尧何坤的回答,因为岸边有女孩甜美的一声唤:“何坤,快上来啊!”尧何坤回首应好,对夏米粥介绍道:“我女朋友,莉莉。”
散伙饭的时候,夏米粥缺席了。她是故意的,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个被自己暗恋整整四年的男孩。工作以后才辗转得知尧何坤的女朋友原来是海洋公园的一名兽医,两人在尧何坤实习期间日久生情。
夏米粥在这个南方之城的高空电波中主持了一档深夜聊天节目,她像个阅历丰富的爱情专家为那些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女孩们解决情感问题。她会劝胆小的女孩子们,遇到了真爱,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有一腔孤勇;她也会抚慰那些痴情的人儿,曾经的惊天动地终会一晃而过,烟消云散;她还阐释孤单与寂寞的区别,孤单是心里没有人,而寂寞是心里的人不在你身边。
夏米粥因为言语的精辟犀利,在全国很快便俘获了大批粉丝,他们收集一切她的名言警句。可是这些一条一条可以数下去的句子里却惟独没有夏米粥心中默念最多遍的那句:我的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7.传奇
2010年,王菲唱了一曲《传奇》,被夏米粥在节目里多次用作背景音乐。她想如果爱情是一场劫难,那么暗恋便是一场传奇。她多么喜欢那句歌词啊——想你时,你在天边。
与尧何坤的三年友谊换来了他的一纸婚宴邀请函,夏米粥可以笑着在MSN上和他探讨婚宴主持的小细节,却终于不得不在婚宴结束的那一霎奔出酒店,冲进了大雨里。
南京大桥上,她颤抖地掏出手机编发信息,但最终还是删除。那条信息是:
你左心口的位置,我来过,我爱过,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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