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中有一种遗憾,那就是一些更深的了解和欣赏,不在恋爱中的男女彼此,而是来自旁人,就算只是惺惺相惜,一定时候,也不是没有变成幸福爱情的可能。
诗人一样忧郁邋遢的胖子
“死胖子!”我总是这样叫他。恨铁不成钢、也当然是与爱情毫无瓜葛的语气。
诗人一样忧郁邋遢的胖子,看见美女就挪不动脚丫的胖子,做梦总在中500万巨奖的胖子,在北京西五环租一间阴暗逼仄地下室、又被北三环一套25年接揭房压得哀哀叫唤的胖子。
死胖子!惟这样叫,方能解恨。
27岁至今没有女友,穿鲜艳T恤水磨蓝牛仔裤、背带子长长的单肩帆布包、低着头疾步走路、偶尔突然思考着仰望天空,这基本上就是胖子的全部。我算胖子的女友人,换句话说是他的女熟人。想想看,我们走在一起,连我的男友邱篱都放120个心。这对男女若勾肩搭背,都将是各自天涯的情势。
与这家伙认识有些年头啦,从大学开始,再到两年前不谋而合地一齐漂来了北京。
那家伙最近总跟我说,晓灯,出现的人我不喜欢,喜欢的人还没出现。唱诗一般的腔调,胖子氤氲的热气哈在我脸上,有烟熏般的庸俗和哀伤。
其实胖子在大学里是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到最后还不是因为他死活要来北京,才跟女孩分的手。记得第一次在北京偶遇胖子,他就很沮丧地跟我说,晓灯,我这辈子是再也不会恋爱的了。可男人真是没几个好东西啊,死胖子这话没说3个月,他又眼冒金星地来跟我坦白:我爱上了。
这回被他爱上的,是他同事,叫丫头。丫头有一头拖到臀部的亚麻色鬈发,娇小玲珑五官精巧脾气暴烈。温顺忧郁的胖子的爱情于是死灰复燃了,他含情脉脉地向丫头赴汤蹈火而去。
可人家不喜欢他,因为他既胖且穷还没北京户口。胖子碰壁三次后想起我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喜欢她!懒得理他,我派邱篱敷衍。他就语重心长地跟胖子论道:拿出当初我追晓灯的劲头来啊,死皮赖脸地讨人欢心,没有征服不了的女人。
邱篱还真听话,他真的只是敷衍胖子。因为他追我是没费什么心机的。我交代,当我一知道邱篱同志是北京人氏时,俺就屁颠屁颠地朝他扑过去了。
晓灯千万别把邱篱当成赌注
胖子却将邱篱的指点听到骨髓里,知道丫头喜欢吃油淋茄子和糖醋鱼,那厮大半夜打来电话,晓灯晓灯,油淋茄子的茄子是先要过油还是直接在油里炸?是鱼不能放生姜还是鸡不能搁味精?我扯起邱篱骂他:你变态啊,为一个女人!死胖子嬉皮笑脸:到底要不要先过油到底哪个放生姜哪个放味精?
疯了疯了!死胖子中了丫头的邪。工资一发,他先跟银行按了那2500的贷款,然后就腆着脸邀丫头逛街。小姑娘不如我这种女人善良啊,不喜欢胖子的人可用他血汗钱毫不留情。胖子钱没了来找我,他被爱情深深地撞了腰,弓着背来跟我借爱情零花钱。
还戒了抽了8年的烟、戒了每半个月和老同学聚的那次会、戒了“妙脆角”戒了“品客”戒了“阿迪达斯”运动香水。他的神经兮兮让笃定着守候婚姻的我和邱篱目瞪口呆,27岁的胖子啊,你咋还能一副深陷情网单相思得不亦乐乎的青涩模样呢?可是胖子他跟我说,鄙人无所求,就想能拥有你和邱篱那般塌实的爱情。
是吗?我和邱篱,5年来似乎一直稳当平和哦。可胖子这话没说多久,邱篱就跟我闹反水了,他跟我商量,晓灯咱们就这样一辈子吧,那张纸其实是捆绑人的东西。我问是绑你还是捆我呢?他说反正我不想走那过场,我也不想要孩子的。
突如其来的淡泊和铿锵,这不像曾经的邱篱,曾经的他是要跟我去巴黎结婚生他妈一打孩子的。
很荒唐是不是?我这一个浅薄庸俗的女子,要的是实在婚姻,我看重那张纸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就分了。想起某个朋友送我来北京时的那句话,晓灯,你千万别把邱篱当成你的赌注,要不失去他你在北京就无路可退。
一语成谶。我这样一个薪水不高工作不稳定又年纪不小的小女子,千万丢不得北京的爱情。可还是丢了。
跟胖子说,失恋了,要去你那里痛哭。他说尽管来。10分钟后,他却来到这里质问邱篱,干吗这样对晓灯?你甩了晓灯她怎么活?你到哪里再找晓灯那么好的人?
我在胖子的声讨声中卑贱地撤离,他便舍了邱篱跑过来。谁想到我告别爱情的时候,是他来为我接风洗尘?胖子说,晓灯,一切从头开始吧。你是那么有才又善良的女子。
我便更涕泪滂沱。这时候跑来一个疯子安慰我,我都要将他视为亲人。
某一刻我需要一个男熟人
那一晚我当然要涕泪交加把自己整到失声才能罢休,胖子窝在地上,守一卷粗糙的手纸,支起他可爱的双下巴看护着我。后来他先我而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胡兵和瞿颖的一个约定:如果我们最终找不到真爱,到时我们就结婚将就一辈子吧。
我和胖子,相识7年,这么熟的一对男女,会不会终有一天,也要走投无路地凑合成夫妻?
第二天一大早,胖子叫醒我问:决定放弃了?我翻看手机,没有任何某个人的讯息,我说决定了。中午他回来给我一个手机号,也是动感地带的。胖子说他的也是动感地带,他说以后咱俩电话只要2毛一分钟呢。末了他又说,这手机号充值卡一共180,算是还你的。胖子又说,不如咱一起租套好点的房子,我也好从地狱里搬出去。我思维迟钝手脚慵懒,就随他去吧。
从此那个叫邱篱的男人东三环我西五环,谁还有心力,去翻越那一环一环又一环的陈旧距离?
胖子说,晓灯你知道不?人家问我是不是跟你相好着呢,我心里头当然一千个不同意啦,脸上却是自豪的表情。你来了之后我真是虚惊一场接一场哦,生怕别人以为你不是我女人而我是一光棍儿。
胖子当然是光棍,光棍胖子成了我在北京的惟一亲人,换句话说,胖子成了我某时最可靠的男熟人。
该不是受我启发吧,胖子竟然渐渐醒了,不再打水漂般地扔了血汗钱和时间去讨丫头欢心。我从邱篱的阴影里挣脱时,他还挤兑我,晓灯你赶快恋爱啊,要不我也这样耗着不敢去追女人刺激你。
恋爱啥意义,找人把婚结了才是正经。
我在厨房里煎鸡蛋饼熬玉米羹
某天晚上,胖子狂迷的那个丫头来了。在胖子松懈了半月后,她竟然怀着对胖子的许多留恋来了,那时我正在厨房炒酸辣土豆丝。怕人家误会披着围裙上去讪讪着欢迎,可丫头说,晓灯姐,我知道你和胖子是铁哥们儿。一个“姐”一个“铁哥们儿”,我和胖子,想不清晰明了都不可能。
晚上那丫头没走的意思,我将胖子拉在一边:趁机吧,机会难得春宵一刻千金难买。他色迷迷地:你在旁边妨碍我怎么趁机啊?我说我可以去住旅社啊。胖子扯住我,眼里有某种我从未见识过的复杂成分:晓灯,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好了,别担心会影响我,你影响不了我的,即使我真去恋爱。
他把丫头分配给我,还特别叮嘱我要睡在外边,“晓灯把门,我定没胆量骚扰丫头;再说晓灯你那么结实,摔下床也无大碍。”丫头本来困了,我拽着她讲话,天南海北绕回来,话题又落在胖子身上。我免费替他做说客,丫头,胖子虽然既胖且丑,但他绝对是好男人,北京也供了房子呢。
丫头迷迷瞪瞪地反问我,那么好的男人你干吗不给自己留着呢?第二天她醒了,又跟我讨论胖子的诸多缺点和优势。我在厨房里煎鸡蛋饼熬玉米羹,怎么我在自己家里,突然滋生了许多旁人的落寞悲哀来?
胖子问,你觉得我跟丫头结婚会幸福吗?我说当然会啊,那么可爱的丫头。他又问,光可爱又不能当饭吃,跟她一起她肯定不会帮我供房,她只会让我自己供房我岂不是更够呛。
我把丫头当小屁孩一样赶走了
死胖子!有点出息和责任好不好?他说不好,那样我会累死在北京这座繁华的臭水沟的。
他嘴上犹豫,脚板还是赶着丫头去了。27岁的男人迫切要找一个女人结婚,一起供房子也好,让父母早点抱孙子也罢,胖子这样做在情理之中。
我决定搬出去,旧伤愈合,我得还人家胖子私密空间。胖子当着丫头的面,拿曾经某种复杂的眼神看我,晓灯你别走了好不好?你既能帮我分担房租还能给我做可口饭菜。你走我怎舍得?我笑,这些琐碎以后有丫头来代劳。胖子笑,丫头?她还是一个小屁孩呢。他话还没说完,丫头转身就跑了。
胖子没追丫头,胖子说,晓灯,咱们知根知底,不如凑合吧。我竟然,迎着他的目光和嘴唇盈盈而去,这大概算一场无法解释的阴谋吧,我竟然还可以,从立在眼前的胖子眼里,瞅到莫名的幸福和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