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实问我:“人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说:“脸上有五官:眼、耳、鼻、嘴、喉。”
恩实笑笑:“你比别人多一样。”
我疑惑。
恩实捂着嘴:“是青春痘。”
恩实又说:“感觉一个人只要四样东西,闭上嘴,封上喉,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鼻子闻,用……”
她没说第四样东西,不是因为中文不好,而是让我自己去找。
1ever一双眼睛,看中国的家
恩实是我的韩国女友。
这个女友不是我追来的,而是语言交流障碍的产物。恩实姓“朴”,是韩国来中国的留学生。刚来中国学习汉语的时候,她就不客气地说中国是她的家,说我是她的中国朋友。但她分不清“女的朋友”、“女朋友”、“女友”三者意思的相似和区别,却非要执意证明她是女的,还说“女”这个中国汉字她写得最漂亮,然而她又比较偷懒,省略最后,她就成了我的“女友”。并且,她还进一步省略了我的中国名字,她称我为“多多”。
恩实说她刚到北京,最管用的就是她的眼睛,因为她听不懂,也说不清。我说她和我交流,我最管用的也是我的眼睛,因为我也听不懂,说不通。于是,从一开始,我在韩国工作的大学同学给我发来她的情况,把她介绍给我请我帮她,我就只能用眼睛去看。她发来的照片我一眼就能记住,那些很典型的韩国特征使人很容易联想到韩剧里的女影星。然而,电话里的语言交流不通,还是让我和她在学校的南门和西南门来回玩了几次捉迷藏。
我们第一次的正式语言交流是在学校的一间咖啡屋,两听雪碧,两本词典,一个韩汉快译通,还有我带的笔记本。一下午的时间,就是在汉语、韩国语、英语、“哑语”和手语中度过。最后,最疲劳的就是眼睛,而那写写画画用了大半的笔记本却成为了最真实的聊天记录。
最初的几天,恩实的眼睛充满了灰暗,但也有闪亮的时候,那就是看到了汉拿山烤肉店、GIORDANO服装专卖店和《我的野蛮女友》的电影海报。
2ever两只耳朵,听最美的声音
第二次见面,恩实要我带她去动物园,说她刚上了一课,学了很多动物的名字,要去动物园实习发音。这一次最累的是我的耳朵。
恩实不会指鹿为马,但她的中国发音实在让我哭笑不得,急了的时候,她就三语(中英韩)发音,最后我就更糊涂了。
在KFC休息的时候,她拿着本子复习动物园一天的发音练习,我低着头,一边不停地往薯条上抹番茄酱,一边无奈地摇头。后来总结只有“猪”的发音最准确,这还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得益于旁边一个女孩痛骂男友的帮助。恩实不解地望着那个可怜的男生,似在同情他,又似在向我发问,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女孩的话:“你是猪吗?”我怕那个倒霉的男生听见后惹事,赶紧拉着她走出了快餐店。
带她去小吃街游玩的那晚,月亮特别圆,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她说要感谢我这么长时间给她的帮助。
“多多,我给你唱首有意思的歌好吗?”
本以为她要唱韩国歌曲,却不想她的嘴里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的眼睛望着月亮,就像天空的星星晶莹透亮。脑袋轻轻地摇晃,水晶耳坠闪闪发光,一脸的陶醉让她忘记了那遥远的三千里故乡,也让我听到了最美丽的声音。
“中国的月亮好远呀。”
3ever三次考验,用鼻子闻出的答案
恩实从韩国带来了好多东西,第一次给我的是薄荷糖。她要我用鼻子闻了半天,才知道那是糖果,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是韩国唇膏或一次性牙膏呢。
第二次恩实问我喜欢什么幸运“树枝”(数字),我说,桃枝可以辟邪,柳枝可以做口哨,月季枝插在水里就能生芽开花。
她当然听不懂,就用笔写给我看,嘴里还默念着:“多多是猪!多多是猪!”我这才知道她问我的原来是幸运数字。
我想了想告诉她是“5”。
她就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韩国的袋装咖啡,数了五包给我。我的嘴角在贪婪地念叨,但想到关系国际信誉问题,实在不好把“5”改成“50”。恩实还亲自给我冲了一杯咖啡,并要求我先闻一分钟再喝,这次我欺骗了她,我只闻了39秒就喝了。
最难的考验是在地铁上,她伸出手背让我闻,我很纳闷,不知所措,她又准备重复“多多是猪”那句汉语,我连忙把鼻子伸过去,但还是搞不清她的意思。
最后她笑了,用生硬的汉语公布答案:“哈哈,中国大宝,很棒!”
原来她用了我的大宝SOD蜜,更可气的是她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答案:“多多是猪。”
4ever四个曾经,等于一个永远
恩实在中国的学习只有一年,却让我养成了许多新习惯。习惯了把一句话拆成几个词语一字一句说出来,习惯了接电话先说“阿内哈西吆!”(韩语:你好),习惯了每次吃东西先用鼻子闻闻,习惯了听有人说“多多是猪”。
跟恩实的交流使我感受到语言最单纯的含义。不用翻肠搜肚地找华丽辞藻,不用阳奉阴违地设计奉承,甚至不用通过大脑就能用眼睛、鼻子、耳朵明白她的真实想法。但这只是沟通的语言,感觉一个人还需要第四样东西。
恩实走后,我整理了“恩实语录”:
恩实说:“中国女人很刚强。”
恩实又说:“中国的泡菜很地道。”
恩实还说:“多多是猪。”
…………
恩实最后说过,她在梦中曾经四次梦见同一个人,上帝悄悄告诉她,那个人就是她的爱人。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四个曾经等于一个永远。我追问那个人是谁,她用手指点点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最后在我的胸口写着:
“多多=4ever”
我终于找到了感觉一个人需要的第四样东西。原来,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最后都要用心去体会,才能变成最难忘的ever,最深刻的forever。
爱情向左走
天,下雨了。
打开手机翻盖,选择语音拨号,轻轻地在耳边唤着你的名字,换来的是你办公室电话“嘟——嘟——”的长鸣,无人接听的电话仿似手里燃烧的烟头,缕缕的烟,长长的等待。
再次呼叫你的手机,依然是电脑语言那苍白无味的提示音。
我拿着伞站在你公司的大门口右边,左边是一对情侣,伞下的喃喃细语就如我们的大学时代一样。那时候,你喜欢一下晚自习就在教学楼门口等待,望着右边的方向,那是惟一有我的方向。下雨的时候,当别的人都在焦急等待雨停,你总是最自信地微笑。看到那把白色透明雨伞,你会毫不顾忌地冲出来,钻到伞下,踮着脚尖咬我的鼻子,忘记了那是把透明的雨伞……
一滴雨水打湿了手中的烟。你走出了办公楼,身边多了一个他,你挽着他的胳膊向左走,甚至没有习惯地往右边看一眼。
向左走,你没有看到我和这把熟悉的雨伞,却跟他钻进了豪华的Benz。
再次拨通了你的手机。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一直在办公室呀!哦,我现在正打着伞走在路上了,你不用接我了。”
“为什么听不到雨声?”
“……不会呀?”
车窗慢慢摇下,你的手伸向雨中,淋湿了我送你的Nokia手机。我听到了雨声,你听到了我心碎的声音了吗?
雨打湿你右边的肩
泪滑过我左边的脸
这就是惟一的关联
当爱是仓促的句点
天,又下雨了。
你接过他在机场打来的电话后,开始整理东西,带走的是名贵化妆品和金银首饰,留下的是我过去送你的玩具熊、卡通杯和纯棉睡裙。你望了一眼我们的合影,把相架扣在了桌面上,声音很轻,却敲得我心痛。
你把行李递到我的身边:“送我一程好吗?”
早已熄灭的烟头还在手里不停地揉搓着,我站起身,拍掉裤子上苍白的灰烬,提起行李箱。
急驰的Taxi将堆积的雨水溅到马路的两旁,路边堆满破碎的回忆,仿佛你丢弃的垃圾,由我收拾一袋袋黑色的沉重。
走下的士,我们又共同走在一把伞下,机场候机厅大门就在前方,我的眼睛盯着脚下的白线,一抬头看到你的眼睛在左边寻觅。一不小心,你向左走的身体撞到了我举伞的胳膊。
你尴尬地笑笑:“这把伞好拥挤呀。”
好陌生的眼神。我沉默。
那是因为距离,这把雨伞再也装不下拥挤的躯体和分别的灵魂。
我退出了最后的空间,把行李递到你手中,连同分手的雨伞,看着你走出我的世界。
你离开的距离并不遥远,只是彼此的方向完全相反。
向左走,你抛弃了右边的幸福……
我们是两条平行线
再没有任何交叉点
只留下心酸的感觉
当爱是仓促的句点
娅娅说,彩虹是上帝安慰受伤宝贝而搭的积木桥。
阳光照耀的午后,隔着被雨点打湿的窗户,我看到了迎着太阳雨而出现的彩虹桥。
浴室镜子前,随着剃刀的移动,抹去了雪白的刮胡泡泡,露出了原来清瘦的脸,用手轻摸脸上的皮肤,才发现原来每一个毛孔都在透亮地呼吸着。
临出门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都准备好了吗?我在楼下等你呢。对了,我刚学会了变魔术,摸摸你的裤子口袋。”娅娅在电话里坏笑。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绿箭口香糖,却找不到了香烟和打火机。
我无奈地笑笑,脚步已踏出了楼下的大门。
“你笑得不真诚,重新来过!”
我把手机从左手移到右手,摸了摸下巴,张开的嘴,只笑了一半,却发不出声音。
雨中,站在右边的你,举着一把白色透明雨伞,但早已不是原来的那把。你摘下墨镜,浓艳的脂粉遮盖不住眼角的憔悴,你用眼神期待着,但那把伞下真的再也放不下你和我。
被丢弃的灵魂早已变成灰色的泡沫,被扯碎的心再也找不回半点碎片。
低下头,一滴酸酸的雨水滑过嘴角。
抬起头,带着彩虹的微笑向左走。
娅娅举着伞在等我。
那是左边的幸福。
(读书人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