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水泥盒子式的城市里生活得太久会有窒息感,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想逃,穿好军绿多口袋裤背好双肩包逃到水泥盒子外的任何一个地方。7天前,我坐3个小时的车逃到了莱芜的一个自然生态村房干,那个村庄像天之外的一个地方,没有嘈杂的市井声,没有讨厌的汽车尾气,只有青山、绿水和新鲜出土的大姜。
在那个村庄里,呼吸是绵软香甜充满草木气息的,我体内那些个在城市里需要排毒养颜胶囊控制的毒素给彻底清空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阳光起来,这种阳光里藏满了爱情的味道,它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拥抱。女人的爱情总是从心向往之开始的,我在村里的九龙大峡谷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清清爽爽,像一阵五月的风拂面而来,在他掬水而饮的瞬间里我被他指缝间滑落的那抹清凉迷住了眼,我觉得心跳得厉害,而爱情总是从心跳得厉害开始的。
我跟他像一对恋人似的坐在绿水潺潺的峡谷中说话,没完没了地说话,我不知道我一下子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说那么多的话,但他始终保持听得很认真的状态,我比较喜欢认真的男人,哪怕他有时候可能是在做戏,我也喜欢。峡谷里的风清凉而寂寞,年轻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随风往我的鼻子里钻,我也有了清凉而寂寞的感觉。那个年轻男人忽然跟我说话,他说我的眼睛像一片寂寞的海。是吗?我迟疑着问,却又慌乱又甜蜜。他笑得很淡,没再说话。我猜,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男人。
我跟他整个下午呆在一起,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对方家住哪里姓啥名甚,当然我们谁也没问。我想,假如问了就没有意思了,既然没有意思何必要问?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们是两个旅人,因为都选择了这里给心放假才偶然相逢,像两条线在拐弯处重合了,没有预约没有先兆,发生的一切都是纯自然的。我只想跟他在青山绿水间谈一场像风一样的恋爱,至于后果,谁稀罕呢?
在大峡谷里我们看着日落,相伴着坐到了傍晚。太阳隐去了最后一丝光芒,那个年轻的男人吻了我,我没有躲避,我觉得幸福,我的唇齿之间泛起了花样清香。然后他像一棵树样保护着我向山下走去,他身上充满好闻的男人气味,我在晚风中闻着心醉,趁势把头很温柔地靠在他的肩上,我们之间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走回村庄的时候,天几乎完全黑下来了,在“听风谷"旅店,我们要了几样小菜还喝了一点酒,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酒,平时我在家里喜欢存酒多于喝酒,但是那天我却异常喜欢喝酒,天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的一个网友说,酒是会让爱情中的女人发昏的东西。那么,我是在爱情中发昏的女人吗?那个年轻的男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他很痴迷地在笑,我想我发昏的样子应该不难看。
入夜的村庄非常美丽,几盏温暖的灯火,阵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空气好得一塌糊涂,年轻男人很小心地牵了我的手散步其间。我喜欢夜露,捧在掌心,像一颗透明心,清亮却经不起时间的延续。他抚着我的掌心,说你喜欢夜露,说明你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女孩子。见鬼,他怎么可以这么准确地猜到我?我咬着牙,不回答他。他又说,如果你现在不怕把心挤碎,我想抱一抱你。我说,心是肉长的,如果你喜欢,我会像棉花一样在你的怀里洁白洁白地绽放。他拥抱了我,说摸到了我的心,不仅软还湿漉漉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忽然想哭,哭着告诉他我的心曾经怎样地千疮百孔过,但话到嘴边的时候还是忍住了。
待我们重新回到“听风谷",已是深夜时分了。年轻男子径直把我送到了我的房间门口,我快速地开着房门,我以为他会进来做点什么的,可是在我背转身的时候,他只是匆匆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说“晚安",然后便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走掉了。我有些失望,我很想说你留下来吧,可我没敢说出口,我像一个高贵的淑女,用不露齿的微笑掩饰了内心的渴望,我在看不到他身影的时候,重重地关上了房门。为了稳定情绪,我站在门后抽了6支烟,然后就觉得整颗心有灼痛感,我几乎恨得想打我自己。
那一夜我没心思睡觉,我在拼命折磨自己,喝光了一壶茶水神经非常兴奋,洗了3次冷水澡身体还是燥热。折腾到快天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中午起床前做了一个不祥的梦,这给我一种很坏的预感,通常我的预感很准,所以,我起床后,牙都没顾得上刷就一溜小跑着去敲那个年轻男人的门——我拼尽气力地敲门,里边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得不开始“喂喂喂……"地在门外喊他,可是依然没有人应。我开始绝望,开始颤颤抖抖地哭,开始相信我的预感是真的。
老板娘往客房送开水时在楼道看到了我,她抚了抚我的头发,说这房间的小伙子一大早就结账走了,眼睛红红的好像没休息好,临走前留下一个礼物让我交给你,礼物放在总服务台,你自己去拿吧。
就像急于拨开山里的雾,我飞快地冲总服务台狂奔而去,我穿着粉紫的睡衣,跑得太快乱发翻飞,而且一百米不足的距离竟几次把拖鞋甩掉,我知道我的样子狼狈极了。可是我顾不上这些了,我立在总服务台前时,气没怎么喘均匀就开始讲话,结果我越急越语无伦次,一句很简单的话重复了三四遍,服务小姐才明白我的意思。
服务小姐在取礼物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又像棉花一样洁白洁白地绽开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会有这种感觉。我在服务小姐好看的双手上看到了他的礼物——一块新鲜出土的大姜。
我小心翼翼地把姜捧在掌心,像昨夜我捧着夜露,我的眼睛肯定又像一片寂寞的海了,我听到服务小姐非常温婉地在说,这块姜是这个先生今天一早从山上亲手挖来的,他为什么要送你一块姜呢?
我不语,因为我也说不清原因,我只记得那个男人清清爽爽,是我在城市里追踪不到的那种。我把那块姜放在阳光下看,发现上面有很多芽胚掩藏在泥巴中,那芽胚新鲜得让人想落泪,像我跟他刚萌生的爱情,缺少一部分阳光和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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