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在外面候着,只待林珑一到,便引着林珑进去。林爸做了手术已经住进VIP病房,是一室一厅的套间,布置如豪华酒店一般舒适宽敞。除了主治医生,护士等,医院的领导层都过来查房,白花花的站满了一屋子。
林珑听着医生说了些“暂无大碍,但还要观察三四天才知道是否手术成功”的话,心里一松一紧,越发担心不已。她很清楚爸爸的病,现在虽暂无大碍,但保不准晚上就去了,爷爷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在大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独自离世的。
为了爸爸的病,林珑决定请几天假,专门在医院陪护。她先给公司打电话请了三天事假,又让姑姑带着冬冬来医院探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管如何,她想陪着爸爸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到了第二天,林爸的眼睑不停的跳动,可就是醒不过来。林珑不知道,爸爸又梦见结婚的场景了。他梦见一个女人穿着新式的曳地瓷白婚纱,蕾丝绣着花瓣的纱巾妥帖的盖在她的头上,女人脸上扬着幸福甜蜜的笑,那笑,简直要融了他的心。
女人缓缓的走来,向他伸出手。
他欣喜万分,想要伸出手去,可无奈的是,手却怎么也动不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别的男人揽过她的腰,带着她越走越远,变成迷雾中的一点。天空变成一片片的碎片,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连着他的心也被砸碎了。
林珑看着爸爸的手臂不断的颤抖,心里着急,一边叫姑姑去唤医生,一边按住他的手臂,口中叫道:“爸爸,爸爸。”林珑一直对自己离开的八年十分内疚,本想着这几年一定要好好的孝顺他、补偿他,可是老天竟全然不给她机会。
医生来了,还未来得及诊断,林爸竟醒了。
他的精神似乎很好,眼睛里发着光。医生也高兴道:“虽然还不敢确认最后的结果,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恢复得非常好。”
林珑一听,眼泪掉了下来,道:“爸,你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许这样。”
林爸勉强扬起笑容,道:“林珑啊,我想去虞园看看。”林珑很奇怪,但不想违抗他,便笑:“好啊,您在病房里呆了那么久,出去散散步也好”。
本想着先问一问姑姑,再做安排。可林爸却固执得一定要马上动身,仿佛失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似的。
林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承认。
好在邬少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周全,任何事情只要林珑一说,立刻就有人办得妥妥当当。陈晟亲自安排了一辆急救车,又让医生护士陪护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如愿以偿的送林爸到了虞园。
虞园里面依旧郁郁葱葱,林珑依稀可以看见世蓉穿着旧色夹棉旗袍站着月门下迎接她和邬少的情形,她仿佛听见自己说“姨奶奶,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吹了风了怎么得了!”又听见世蓉笑道:“没事,今儿个开心!见到你啊,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那一年,她和他在书房里饮着茶,他看文件,她看书。如今书房里的一切已然成了文物,只能隔着玻璃看着,心里难免一阵唏嘘。
行至西角边的西洋小楼,林爸忽然挣扎着甩开林珑的手,独自向前疾走。当年的菜地居然还保留着,林珑想着初次来时刚下完雨,黄瓜藤蔓上的黄花,被雨水肆意凌虐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天气是夏日里的闷热天,她跟在邬少的身后出了一身汗,紧张不已。
林爸忽然笑道:“这块地正是我开垦的。”
林珑回过神,惊讶的说不出话,又听见父亲道:“我们家小时候也是极有钱的,跟虞家也算是世家。只是后来你爷爷经商损了钱财,才落下如今这副田地。”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四方角院上的天空,秋高气爽的,竟痴痴地发起呆来。
林珑恐他站久了受累,道:“我们进里头看看吧,里面还大得很哩。”
小楼还保留着林珑以前来的摸样,只在每一面墙壁,都劈出橱窗来挂着虞氏家族的遗存照片。林爸隔着玻璃一边看一边缓缓向前走着,忽然看见林珑当年离开涿州时故意遗留在虞园的照片,就转过头来问:“这是你?”
林珑看了看照片上自己的笑颜如花,默然不语。
林爸心中有数,也不再追问。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林珑顺着他的眼神往玻璃窗里看,那是一张被上过颜色的黑白老照片,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火红的骑装,扬着鞭子站在树荫底下照的。她微微昂着头,脸色带着笑意,嘴巴张开似乎在说着什么。照片底下有文字解说,上面写着:虞家第三十六代传人虞鸿文最小的子女虞旼儿,现居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