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随意钟声
我改了名,离景。
我姓钟,名改前为无花,我讨厌这名。何为无花?我一直认为活在枯燥的世界里,拜它所赐,无花亦无华,失去繁花似锦,逃离阳光踟蹰而行,我怀疑从天堂来的所有声音,卑贱,低沉而吟。
我游在行色匆匆的道上,藏匿于喧嚣之中,两手交叠,捏一世在掌心,盖住的是盘根错节的默示。我说能将万物万象一次性端清的,是骗子。
现在是夜间八点,我低头走进一家名为便利店的便利店,因店主名曰便利继而如此命名。
门铃很特别,一把吉他,横着悬空被钉在墙上。店内装修简洁,屋顶很高,视野便没有了拥挤,参差不齐的物架,商品按字母排列,东西一应俱全,位置每两月一换。
挨着大门的是一扇窗,大的就快贴合整面墙,木质框,外面的街景一览无遗。窗前立了俩高脚圆桌。刚开始我喜欢站在角落,买碗面,往里扔芝士加黑椒伴着吃,吃一口抬头看看窗外的人群,安闲自得。人们脚步仓促,车辆穿梭急遽,身心感叹,仿佛自己没有处在一挥而就的时空。
无伤大雅的喜欢,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赶不走。于是我依旧忠于我的喜欢,随着窗外明灭的霓虹,今天额外加了颗蛋。
平静中出现一种声音,待我咽下口里的面,侧头看去。
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你好,这是你前天落下的。”一大瓶米汁放在我眼前。我有些疑惑,自己是来过,但并没有买下它。
店员看出我的疑问惑,开口道:“前天是做活动的最后一天,买满数额就送米汁,但是那天您走得太匆忙,来不及说,实在是不好意思。”
遇上这般的服务态度,就算是正在发怒的我,气都会泄的,何况这也不算事儿。我对上他惭愧的眼说:“没关系,谢谢。”也回他一记笑容。
我不喜欢对着陌生人笑,所以没法干服务行业。但这年轻店员的笑容有别于他人的职业化,太灿烂了,甚至有些刺眼。
吃好后,清理完桌面,回家。
呆在冰箱的牛奶空了,用米汁代替,味道是喜欢的,我能将这小小的东西看成是这个世界给予了我另一种选择吗?
有些时候我想的很开,遇到所有倒霉的事,都有属于自己的理由看淡它,有的时候思想却会走偏,就如大海,渤澥桑田。人都是矛盾体,不奇怪。
我在一家餐厅驻唱,一呆就是六年。那里的老板很慷慨,顾客给的小费也多,每月花销足以。白天可以散漫,晚上唱过钟点就算完事,这个工作给我许多自由,所以我并无打算找下家。
因为常年一个人住,所以东西的放置随心所欲,看到随处可见的杂志和地上散落的发丝,突然想不起上次整理是何时了。
我应该快速地收拾屋子,擦拭附在家具上的灰,全神贯注地赶走藏在角落的小生物。想象是美好的,此刻的我躺在占满半个客厅的大沙发上,看着电视。
明天明天,还有明天。现在的电视节目真的没有什么好看,原创性不高。最后我还是去打扫了,原本只打算简单弄弄,现在连厨房都洗了,我总是推翻之前的自己。
近零点,我拖着疲倦的身躯走进浴室,洗完后,从内到外感到神清气爽,疲惫都被卷跑了。躺在床上,听着风扇摇头的声音,转速嗡嗡嗡。
我又一次审视着梦境清醒,这是第几次了,距离几个月前,同一个人同一种梦,还要梦见几次才罢休。
都说初恋难忘,那初次暗恋呢?
自从有个夜晚莫名其妙梦见小时候暗恋的同桌,之后接连着后续,隔段时间梦一次。
这是为什么?他是一个从我生命中消失的人,我从未听到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模样却随着梦境越来越清晰。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恋过所以潜意识忆起。我谈过两次恋爱,可我从未梦见。
十年前,他抱着篮球,偶然出现在我车旁,我清楚地看见他额上的汗滴滑落,能感受到他的喘息声,那时的我近六年没见过这个人,他的五官立体了些,头发长了,高了。现在想到当时,心脏都揪在一起,砰砰,砰砰。
或许是那次久违的悸动,埋在了心里。他让我度过美好的两年半,拥有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是班上最帅的男生,我是这样认为的。
因是同桌,日久,生了情。
毕竟是陈年旧事,我也尝试告诉了母亲,她当然是很惊讶,向我说明小小年纪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母亲的那个年代和我们不同,他(她)们从来不和异性玩耍,假如碰巧变成同桌,就在破木桌上用粉笔画下三八线,禁止越过。下学时间该有的童真尽显,玩玩石头,滚泥巴,跳跳方格子,而我们,早已游离大自然。
只有我们知道,当时的我们,是多么的早熟。
忆起第一次月事来,那时正在上课,我在想熬过这节课后要不要直接请假回家。下课铃想了,我起身发现椅子上红了一块,我没带纸巾,向同学借回来后,血迹竟然没了。
我下意识往他那瞟了一眼,他很淡定地看着我,让我着实有些尴尬。
内出血,不怕,去医院治治就好。
在我回家那段路上,我回想着他讲这句话面上的表情,一副我绝不向他人说的样子。
女孩比男孩早熟,在他们疯玩的时候,女孩们就已经凑在一起讨论青春话题了。她们最喜欢刨八卦,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坐在一边无意要听的我都被那群女生给折服了。
毕业前几天,我准备的同学录,留剩最后一张,在犹豫要不要递给他,最终还是没有给出去。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隔了一年。最亲近的一次是帮他捡了一次钢笔盖,他给我的道谢。
五年级上学期末,一次体育课,他贪玩跳上足球框架,吊着,失手滑下来,压断了胳膊,就在我不远处,之后消失了一个学年。
新学期初转来了新同学,一个很白的男孩,代替他坐在了左边。我记不清当时我的内心情况,也许渐渐地淡忘了。
剩最后一个学期,他回来了。
他的座位离我很遥远,如果不拧头就无法看见。曾经亲密的关系,如今无话了。
有次放学去报亭买了根冰棍降暑,天气实在太热。恰巧遇上同班同学就一起回家。
我知道你喜欢谁
正当我埋怨自己把冰棍弄碎掉一地的时候,她得意洋洋地说。
我有些心虚,也有些恼怒,讨厌心事被人窥探。
谁?我问。
她说出的名字另我无言以对。
几乎和你玩的都知道啊,你太明显了。
是啊,连他们都知道了,他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所以我们都选择了沉默。
他曾经一脚踢进了对方的球门,可惜不计分。他改变了我对于足球的看法,现在认为踢足球的男生比打篮球的更为率性,甚至还为班参赛,担任和他一样的后卫。
因为是学区房,同学间住的都近,为了见他,我利用了朋友。要踢班级赛了,她是守门员有正当借口,于是和她一起找上他家借足球,还回去一颗湿漉漉的球,被我不小心踹水塘里了。意外发现他家门上镶着雉鸡翎,就像美猴王头上的两根鞭,而隔壁一家则挂着照妖镜。
他们两家的关系看来不好啊。
有一段时间流传着他喜欢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是转学过来的,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讨厌她,关系还是不变,传言只是传言。
或许,我可以和情敌做朋友。笑点、饭点、泪点不异的人大多数都是朋友,那么爱上同一个人,也属平常,爱情瞬息可成,却易秋扇见捐,友情却可以不离不弃。
为何要弃友去填补一段爱情,假如对方爱的不是你。
我曾经趁他不注意,偷过他一块橘色猫咪橡皮,现在被我存在盒子里。那天,他从笔袋里掏出一个小透明包装袋,里有三个可爱的动物橡皮,大象,猫和猪。
他扔了块过来,说是送我的,粉色猪头霸道地滚着,咕噜咕噜停在我面前。我想要大象,他拒绝。
第二天猫咪橡皮不见了,他到处找,我低估了他的在乎的程度,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我想要他的一样东西,心里默默道歉。
他的手拙,单手系不上袖扣,总是把手伸过来,我也耐烦地帮系着。
他的眼睛抗异物感弱,滴眼药水眼皮会一直颤,于是头自觉就倒过来了。
在你的敏感时段,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不小心的碰触都会使人内心跌宕起伏,泛起粼光不一的波澜,遗下涟漪。
我不知道梦中还要会他多少次,梦中的结局一直差强人意,他总是和别人在一起,却在我身边周旋。
抑或是我内心的反射,直属自卑的悲鸣
是是非非,半真半假,愿击碎朦胧,我不能再梦见他。
二、杏脸桃腮
清点完物品,结束了手里的活,我坐在柜台前看着角落的女子。
她是店里的常客,和老板关系不错。自从上次将米汁给她后,她就再也没买过牛奶。
我留意她几个月了,隔三差五过来,由此推断她家应该就在附近。除去必需品,她喜欢点碗乌冬面,自己往里加片芝士,我会给她煮的多一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呵,应该是那次。
便利店处在学校和住宅区的交叉口,所以人流量较多,今儿周末,多了些喘气的时间。
一大袋东西放在我面前,惯性脱口,“你好,请问有积分卡吗?”随后扬起我最自豪的微笑。老板曾说,我的笑容是生意的保障,所以给我的薪水比以往的都多。
“没有。”顾客把东西一个个从她的购物袋里拿出来。
“一共一百七十九元。”我等了一会,见她没动,杵在原地皱着眉,以为她没听清,再重复了一遍。只见她从购物袋里翻找出一包东西,举在我面前,问我是什么。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不是吧,这东西需要问我吗。
多年的职业操守,我还是笑着告诉她,“卫生棉啊。”
她翻了我一白眼,“我是问你上面的字。”
我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研究这东西的包装,看清楚是个明星的亲笔签名。“是签名吧。”
我看出她的不愉悦,下意识得让她换个心情。“这明星很红,而且是亲笔的噢~”
“我可以换一包吗?”
我愣了会,点点头,拿过来消掉记录。
过会儿,她抱着一堆卫生棉过来,都是不同牌子的。
“你好,一共三百四十三元。”她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钱,她用的不是女士钱包,是男士钱夹。趁她拿钱的间隙,我端详着她的长相,脸不大,双眼皮不宽,但深,眼形像鱼,很好看,鼻梁侧有一小点,应该是一颗痣,嘴角有点向下,据说嘴角微垂的人,笑起来迷人。
总的来说,不是大众脸,耐看。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卡。
哦对,她每次都刷卡,似乎不怎么带现金。
她说这么大的签名破坏了原本包装的设计感,这是她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以后不会再买这个牌子,所以她要一个一个使用,找到另一种更好用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后来我仔细观察了她买的东西,包装都极为简洁,没有不和谐的色彩搭配,也许这是她喜欢呆在这家店的缘由吧。三、年少往事
学生时期,我交往的第一个男生,瘦高。那时的我有点矮,站在他身边不搭,是不是高个儿偏爱找娇小的。
我最喜欢他的咧嘴梨涡和笑眼弯弯。喜欢之处必有恨,往往这类长相的男生总是会激发女人身上的母性。但还好,有了交往对象,他只看着你。
我凑巧听说恐惧能助减脂肪,为了能更深入人心,特意选在家人出游的夜晚。
在屏幕画面一片殷红时,整屋的电灭了,瞳孔瞬间扩张,我怂,不敢动。脑子里想法全无,只期待明天的太阳。想起手机在房间,立即奔去钻被窝,扯过被子一条缝不留,企图用音乐赶跑我的恐惧。
那会儿深有领悟,联想能力丰富的人,更容易后怕。
夏热,捂着被子,一头汗。我的手在床上摸索,抓到眼罩戴上,脑袋漏出点缝来,透透气,我不敢看。我习惯将浴巾展开挂在衣帽架上,等月光照进来,脑海里肯定免不了一番乱想。
过了好久都没有来电,决定找个最能干扰我思绪的人,给他发信息。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发着,内容毫无内涵可言。恍惚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心里恐惧升级,内心一团乱。
家人回来的话是有钥匙的,我们家也没有和邻居有多亲密,所以不可能这样用蛮力敲门,如果,如果是那种东西,啊,依据看过的影片,敲门声应该是有节奏的缓缓地,或许是保安,来修电什么的。想着想着,我裹着被子快速地跑到门前,想开门的,可是外面没有动静,于是大声地问是谁。
是我。
熟悉的声音,我有点愣了,他怎么会……
是我,开门吧。
我怀着疑惑把锁拉开,门刚被打开,嘶哑的大吼砸入我耳里,一个身影闪进来,手电筒照脸上。
回过神,我已经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他,心脏都揪闷了。
哈哈哈,被吓到了吧。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一脸嘲笑。
我被吓到了,还是这种幼稚的方式。
他见我没反应坐在地上,有些不安,急忙把门关上,蹲下来看着我。
真被我吓到啦,对不起啊,我本来在楼下散步的,看见你们小区都停电了,我就是想吓吓你,我错了……在他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时,我猛然向前倾朝他一喊,他明显倒吸了口气,身子向后仰单手撑在地上,我猜他的脸该绿了,可惜在这黑暗里欣赏不了。哼!活该。
我笑着站起来,走到沙发上盘腿坐下,用鄙视的眼神在黑暗中扫射他。
他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有些无奈,站起身。
看你这么精神,还反过来吓我,我要回家静一静。说着他就开门出去了,我当下就急了,还没来电呢,万一我又自己吓自己。鞋子都不穿我就跑上去,刚到门边,他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花,当他抱着花站在我家门口,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第一个反应是没有反应。
我就这样看着他,他被我干巴巴地看着感到有些尴尬。
之前,我不是特别喜欢花,母亲节买来都是让身边人抱着,拿着一大束花走在街上引人观望,浑身不得劲。我也不认为花一定就是一种浪漫。
你看得见吗?这是花。
他用手电照亮它。看着他这个举动,我在心里默默地笑了下,太可爱了。
爱上无感,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而我是感受到我所感受的,他的方式,让我接收到不同程度的可爱。
如果你接受我的花,你把门打开。
我看着他的眯咪笑眼,心里斟酌了会,开门接过来。
来电了。一大束满天星映入眼,那素净的小白花星星点点地缀满在浅绿色的枝叶里,那么纯,这么简单。中间还卡着一张小卡片,我将它抽出来打开。
丑吗?
灿白的纸上只有两个张扬的大字,我笑了,被他这么一闹,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消失不见了。
那个晚上我想了很多,入睡前给他发了条信息。
不丑。
和他一起,我丢过朋友,被人背后口舌,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都认为我是第三者,可我不是。
在与我交往之前,他有一女友,因为学业问题出国进修,于是他们和平分手了。
我一直杜绝有妇之夫,避人口舌,谁知终究还是逃不过流言蜚语。
我和他同班,前两年,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模样。班上分几堆几派,而我慢热,自成一派。第一个朋友还是我考试的时候问时间问出来的。
我的视力一直很好,所以听大课一直都守在后排,我也乐在其中。从我的视角望去,班上几乎没有死角,我喜欢观察每一个人,当然,我可不愿被人从背后看着。
不知何时他坐到我的右前方,与我相隔着一米。
我周围全是男生,有点不自在,介于他们性格都很外放,慢慢地我融进去了,后来觉得无聊的课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一群人经常互相买早餐,今儿是你,明天他做主。我不属于认真学习的小孩,他们上课捣蛋,偶尔我也参合。
我有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机,他向我要了号码。当天晚上,他就给我发了信息,我们彼此的悄悄话多了起来。
某天课间,他的女友过来找我聊天,她人还不错,所以我愿意聆听。
她问我,他在我面前有没有谈及她,我说有。
就像小说上那样,甲方想了解乙方,但甲却错误地找了丙。
那事之后,我有了某种意识。
第二天我趁班上人少,找他问她托付给我的问题。结果有些出人意料,我主观省略,告诉她她想要的。
她出国后,人们都在背后议论纷纷,终于传入了我耳里。
那时候真的觉得荒唐,他女友吃得开,所以众人挺她也不无道理,所以我没有太在乎,谁都可以在背后戳我,唯独有一人不行。
当那人取消了平时对我的友好,与我擦肩而过时他赤裸裸地厌恶,像是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受伤了。我向他投放了我最多的信任,撮合成功他想要的恋情,他受伤无人安慰,我会呆在他身边。
那整晚我都在想,凭什么?哈,原来我看中的情义根本抵挡不住别人的一派胡言。
第二个学期,我和他交往了,没有谁提出在一起,两人的行动很默契。
我没有做的事情,他们背后戳,当我真做了,周围的人反而沉默了。
几个月后,迎来毕业,毕业季对于许多人来说意味着分手,我也不例外。
简单的一句分手吧,互相就散了。虽说分手后可以做朋友,但至今未曾联系过。
爱情的保质期很短很短,剩下的只是我们的习惯。
至今,我没有联系任何十几年华来的,那些年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