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下班回家，一进门就递给在门口迎接他的方老太一大纸袋保健品，方老太乐得合不拢嘴，看那包装可是高档得很。
“呦，这应该很贵吧？”
小方一边换鞋一边说：“可不是，这么一套盒就2888，还是托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优惠价！我们单位黄处长的老爷子前段时间不是去世了吗，黄处长可是人尽皆知的大孝子，怕老太太一人在老家没得人照顾，非要接到身边来尽孝道。这不，这周六就派我到火车站帮忙接老太太。这阵子呀我们科室正在竞选科长，我得给老太太捎个见面礼留个好印象，要是老太太高兴了在处长面前美言几句，妈，说不定，您儿子就有出息了，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小方津津乐道，换好了鞋从方老太手里重新又拿回保健品，直接拎回自己房间，留下方老太愣在原地，嘴里低声呢喃：“享清福，享清福……”
周日早上，方老太在厨房忙活，时不时凑到小方房门口耳朵往门上贴，兴奋地向方老头招手：“诶，他爸，咱儿子今儿个在房里头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这从没有的事，你说是不是处对象了？”
方老头正坐在沙发上修盆栽，半晌抬起头来：“咱那儿子是个楞木头，看这光景，有点像……”
正说着，小方从房里走出来：“爸，妈，我有事出去一下。”
方老太高兴地跟在后面问：“是不是出去见对象了，要不约她家里吃饭！”
“哎呀，妈你想哪去了？就我们黄处长的妈，人家昨天刚到省城，碰巧我们处长今天又临时出差，老太太在家做了一大桌家乡点心没人吃，又人生地不熟的，就打电话跟我磕叨磕叨，怪可怜的，所以我过去陪她吃个饭。妈，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啊！”说完门在方老太面前重重关上了。
方老太转身，看着满桌刚包好的饺子发呆，方老头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低头继续修剪盆栽。
当天晚上，方老太散步到广场准备跟老姐妹们一起跳广场舞，远远瞅着一个人影很眼熟，走近几步，果然是自家儿子，正陪着一个六十岁出头的女人跳广场舞。
看着儿子那蹩脚的舞步和搞笑的舞姿，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在搞怪取悦别人，一旁的女人哈哈大笑，手舞足蹈，无比快活。
自己的儿子可从没在自己面前这样表演过啊！方老太心里五味杂陈，悄悄走开。
几天后一个晚上，方老太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饭桌上还放着个大蛋糕。方老太穿着平时极少穿的新衣服，满心欢喜地坐在桌旁，不停地朝时钟的方向望。
方老头一边擦拭珍藏已久的好酒，一边笑着说：“放心吧，儿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一定记得今天是你生日！”
当时针直挺挺指向了“9”时，紧闭的大门依然紧闭着，安静的电话依然安静着。方老太终于按耐不住，拨了个电话：“喂，儿子呀，你几时回来啊？”
电话那头非常嘈杂：“啊，妈，我忘了跟你说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黄老太没看过电影，我今晚陪她出来看个电影尝个鲜。呀，妈，我要赶紧进去，就快要散场了，待会黄老太找不到我，妈，就先这样了……”
随后电话那头没了声响。方老太缓缓放下了电话，默默拿过桌上的白酒瓶子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那晚，方老太哭了。
第二天醒来，方老太感觉浑身哪都不对劲，想招呼儿子送自己去医院一趟，刚走出房门，看到儿子西装革履穿得很是正式。
“你这是要去哪里？”
“哦，妈，今天周末，也是母亲节，我们单位在老人社区做了活动，黄处长推荐我做活动主持，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的机会啊，黄处长独独给了我，呵呵！妈，这次要是我把事情办妥了，我们科室的科长位置可是胜券在握了，到时您老脸上也长光了。呦，我要赶紧的，还要去处长家接老太太呢，她是这次活动的特邀嘉宾，妈，我走了啊！”
方老太脸上白一阵黑一阵，就在失望地要关上门时，小方的头又探了进来：“哦，妈，有个话忘了跟您说。”
方老太的笑容慢慢舒张开，两眼渐渐放出期待的光芒：“什么话？”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你就不用像昨晚那样整那么多菜，浪费，人也忒累的。我走了哈！”
门终于重重地在方老太面前关上，方老太也感觉有一扇门在自己的心房重重地关上了，瞬间无力支撑，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老人社区活动中心，活动结束休息时间，小方从车后备箱掏出了一纸袋高档衣物给黄老太：“老夫人，这是黄处长送给您的母亲节礼物！他在外地考察，让我转交。”
黄老太接过纸袋子，摩挲了两下，说道：“黄处长给我的礼物，也是你挑选的礼物吧。我的这个儿子啊，虽有这份孝心，但是没有那个时间。哦，对了，你这么会挑礼物，今天你给你母亲送的什么礼物呀？”
小方顿时语塞：对哦，今天是母亲节，是黄老太的节日，但也是自己母亲的节日，自己怎么就浑忘了，该打！
恰好这时手机铃响打破了沉默。
“喂，爸，什么，我妈住院了？好、好，我马上过来啊！”
小方跟黄老太道别，匆匆忙忙赶去医院。
进了病房，看到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一见到小方，方老太又是喜又是忧：“你怎么就来了，我都跟你爸说没多大问题不用特特把你喊来。你工作那边忙，赶紧回去吧！”
“都住院了还没多大问题？”小方羞恼万分：“妈，我忘了给你买母亲节礼物，对不起！”
“傻孩子，妈什么礼物都不要。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小方咀嚼母亲话里的含义，意味良久，打电话跟单位请了假，竞选科长什么的都抛到九霄云外，只一心一意照料母亲，直到母亲康复出院才回去上班。
刚回到单位，黄处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小方同志，郑重给你宣布个好消息，你被评选为宣传科科长了，这几天你请假，所以等你回来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小方瞪大了眼睛，真的？
“千真万确，像你这样又能干又孝顺的年轻人不多了。特别是你为母请假侍奉汤药，在咱们单位可是广为流传啊！这种尊老敬老爱老的精神作风应该推广学习并发扬光大。连上面领导都称赞你是个大孝子呢！”
大孝子？
对，大孝子！
小方心里像开了杂货店，说不清理不顺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