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北方的这座城市还在飘着雪,索亚从雨季的南方走来。
空间差是个奇怪的东西,除了天气,还有心情。
北方是陌生的,等待的将会是什么?心头一片茫然,但索亚喜欢,一切陌生的感觉。
怎么这么任性呢?为什么非要离开家啊?走之前,母亲掉着泪,又没有亲戚,没有熟人,谁照顾你啊。
没有才好。索亚心里说,我这是在逃呢。
逃走,是的,周围的一切熟悉得快要发酵,要疯掉了。
茶馆女招待,索亚的新职业,不喧闹,允许挑选自己喜欢的音乐让整个空间轻舞飞扬起来。
索亚喜欢,可以穿着迷你裙,虽然是职业装,但就是喜欢把两条腿露出来的感觉。
还有,进进出出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生动着,时间便充实起来。
索亚可以不工作,一台随身带的手提电脑,一根网线,只要愿意,那些暧昧的文字不定期就会变成存进银行卡的钞票。
年轻的索亚没有烦恼。
三十平方的小公寓,拉上窗帘,把自己像绸缎一样打开,裸着身子像个妖精在屋里走来走去。
天稍暗,拉开帘子,对面的窗台会有无数的眼睛吧。
没什么,索亚不怕被偷窥,暧昧其实也是对自己的宠溺。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傻傻地笑着,怕羞似的躲避着索亚的目光,但又强不过诱惑,若有似无,视线追逐着索亚的身体。
富家小哥的德性。
女招待们一脸的不屑,如阅男人无数,看透了的神态。索亚笑笑,招手唤来男孩,附耳道,月经来了,你帮我去买包卫生巾。
男孩屁颠颠跑出去。关上门,女孩子们笑得憋不过气来。
索亚笑得岔了气,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呛出眼角几滴泪珠。
不知道你用什么牌子,自己挑吧。
男孩递上鼓鼓一个塑料袋,喘着气。想必是跑了去的,最近的超市也在三条街外。
索亚止住了笑,看着男孩,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小腹往上涌。
香车鲜花足以击倒任何一个女人的虚荣心,索亚不可免俗。
暧昧的烛光、暧昧的眼神、暧昧的空气,还有这个偶尔会噘起嘴表示不满的男孩,整晚,索亚暖融融的暧昧着。
打探小道消息是女人的天赋,不知谁探听到,男孩竟是这座城市IT新贵,身价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疯狂。
索亚被羡慕包裹着,竟有了满腹的委屈。索亚不喜欢游戏的规则,开始对男孩冷眼相对。
男孩依然准时出现,倒便宜了茶馆女招待们满嘴的口福。
索亚再次出逃。
一切变得透明之后,暧昧便不复存在,索亚不喜欢。
手指放入身体的时候,索亚会想起男孩,微微带点苦的唾液味道,笨拙探索的舌头。
随即,身躯一阵痉挛。
你生病了吗?今天没见到你,我过去看你。
男孩的短信追来。
你猜我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猜中了,我就出现在你面前。
索亚想,如果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应当记住女人身体的味道。
除非,他只想占有女人的身体,纵欲过后,味觉已经紊乱。
男孩的答案很多,他最终失败了。
索亚告诉他,答错了,你就错过了。
索亚裹紧床单,把裸露的身体包裹的像一具木乃伊。
索亚流泪了,她说,我从来不用香水的。
对面的窗台有个男人在窥视。
那个男人架着一台望远镜,已经享尽了眼福。
看吧,男人都一个德性,索亚掀开床单,把自己呈现的完完全全。
她对着窗台说,男人只想得到女人的身体。
南方的细雨迁移到了北方,窗台整天雾蒙蒙一片。
看不清外面的树,看不清来往的人,春雨把一个世界装扮得光怪陆离起来。
这是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索亚撑起了从南方带来的油纸伞,在空旷的雨地里步履匆匆。
北方的建筑和街道,彰显得是大气,横来横去,找不到南方雨巷的婉约和细腻。
在北方的春雨里,索亚不是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如果不是到出版社洽谈出书的事,索亚宁可窝在小屋里听着音乐睡觉。
老天总是自作主张让不相干的人相遇,俗世中的人也总是自以为聪明,把这称之为缘分。
索亚是在躲避一个水坑时,慌不择路把一个男人顶翻在地的。
是你?
是你!
两个原本各走各的路,差一秒即可错身而过的人,在惊诧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
是惊喜?
不,索亚说,我怎么会碰到他。搭话?还是,逃走?
男人抓紧了索亚的手,害怕她突然长出一对翅膀,呼拉一下飞走了。你上哪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你需要的,我给你,索亚看着男孩,心里说,你拿去吧,得到了你就会厌倦。
翻耕的土地散发出了新泥的气息,小小的房间里霎时弥漫成浑厚的荷尔蒙。
男人需要女人的身体,索亚需要暧昧的空气。
男孩急不可耐,像个饿极的婴儿,贪婪的吮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肌肤冰凉如水,像一匹被打开的丝段,搓揉成热烈又不规则的褶皱。
终于,他喘息着进入了。索亚轻叹,男人总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你不用香水的,我想了整整一晚,我想当着你的面告诉你答案,我猜对了,是吧!
男孩在她耳畔唠叨着。
是的,猜对了!索亚抱着男孩的身体,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一个母亲。
男孩竟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
在母亲的怀抱里,婴儿都是安全的。男人,都是孩子。索亚听到有水泡在河床翻滚的声音。
窗外的雨似乎停顿了,音乐嘎然而止。
磁头划过唱片,空转着,像是南方屋檐下雨滴落进水缸的声音。索亚睁着眼睛,南方的小巷,应该长满了油油的青苔吧。
美丽而长久的爱情,是上半身的事,而男人爱的,却是女人的下半身。
这个男人,在我老去的时候,还愿意跟我的上半身沟通吗?
索亚不能确定,她不想用自己的下半身去拴住一个男人。
假如他和她的上半身无法沟通,他就不会再想和她的下半身亲近。索亚不想自寻烦恼。
对着钻戒,索亚拒绝了男孩的求婚。
为什么?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的。
要么给我一百粒安眠药,要么等到我老的时候再娶我,索亚告诉男孩,婚姻是一切罪恶的开始,自己不想成为罪人。
索亚制止了男孩的语言,别逼我,不然你会永远找不到我。
一切的束缚都会让人感到绝望,在你能够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去爱个死去活来,如果不再相爱,又何必要让世俗的东西把人捆绑起来,相互折磨,最终成为两个恶魔?
索亚说,我只想做个暧昧的天使。
总是这样的不争气,居然会为了想念一碗糯米元宵垂泪。
糯米元宵是南方的美食,街头小巷,都有甜腻的味道飘荡。
在这北方,却是稀有之物。
你是想家了呢。男孩搂着索亚,像是一个父亲,抚摸着女孩的脑袋,一脸的宠溺。
打遍了电话,终于知道,有对宁波夫妇在迎春路上开了家汤圆店。
元宵本就是汤圆的变种,想必有的卖吧。
男孩匆匆出去了,索亚叹了口气,我又不一定要元宵吃,沉闷的北方,见不到一颗绿色的树,我只是有点腻味。
男人总是误解女人。
男孩始终没有归来。想必,是找不到元宵卖的吧,或者,是厌倦了她时常莫名其妙的忧郁。
这个算得上优秀的男人,是不必为下半身烦恼的,他应当是厌倦了她。
她终于沉沉睡去,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她有一双会飞的翅膀。
她是在第二天清晨浏览网页时,获知这个消息的。
IT领军人物昨遭夺命飞车身亡。
标题用的是大大的粗黑体。照片上一辆面目全非的宝马,瘫痪在一个路牌下方。迎春路,有卖汤圆的宁波夫妇。
她开始发烧,全身滚烫,像个婴儿般挣扎。
她总是这样,一伤感就会感冒,先是扁桃体发炎,而后就是发烧。
平常,他是会带她上医院的。
她不需要什么药物,只要闻闻那里来苏水的味道就会感觉病好了。还有,他有着温暖的臂膀。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打开手机,第一个蹦出的电话号码就是他。
北方,一座孤独之城,除了他,她没有太多的熟人。
电话关机。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