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时有个同桌,瘦瘦的,脸色苍白,很老实,不太爱说话。他家住在偏远的郊区,那里属于小城的贫困地带。
因为离家远的缘故,中午放学他不回家。学校有食堂,可一次也没有见他光顾过。他的午饭很简单:一个白面馒头、一根细细的咸黄瓜和凉开水,天天如此。
冬天,每当上午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他就从包里掏出馒头,放在身旁的暖气片上烘热。
而夏天,他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纱布,把馒头放在书桌里,他是怕天热,馒头捂着会馊掉。
班上有四个调皮的同学,号称“四人帮”,整天无所事事,以欺负和戏弄同学为乐。
一天早上,他刚进教室,粉笔头就从四面八方飞来打在他的身上。我以为这下他一定会愤怒得大吼大叫,但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很平静地抖抖衣服,挺直胸膛,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第二天,依然如故。我为他打抱不平,忍不住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反抗,或者是告诉老师?”他淡淡地说:“我没时间理他们,我还要学习。”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他的借口,他在掩盖骨子里的懦弱。
安宁了没几天,“四人帮”卷土重来。那天下课后,他刚把馒头放在暖气片上,就被“四人帮”的领头羊大强抢了去。大强把馒头当成皮球,飞起一脚,馒头打在了教室的天花板上,又落在地上滚到讲台旁边。“四人帮”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他的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紫,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着,眼睛瞪得好大。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大强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你们可以戏弄我,但是必须尊重我的馒头!”他喊了起来。大强上前一步,身后的三个追随者也跟着凑上前来,教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他平视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欺负我,我可以不计较,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明白那是不对的。可是请你们尊重我的馒头!你们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午饭!”大强一伙不动了,看着他。“我家全靠我妈妈一个人操持,很辛苦,爸爸又长期卧病在床。本来我应该住校,本来我中午应该去食堂吃饭,可是我家里穷,没有钱!而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吃馒头,我妈说我上学不能缺了营养,而我7岁的妹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每天晚上我妈都用小锅在炉子上给我蒸一个馒头,只能蒸一个,一袋面粉可以蒸好多个馒头,正好维持我一学期的午饭……”他说不下去了,眼里噙满了泪水,大强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擦了擦眼泪,离开了座位,大强一伙自动闪到一边。他弯下腰捡起那个已经脏了的馒头,用手擦拭着,我清楚地看见他那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馒头上。他擦得很认真,一遍又一遍。教室里响起了几个女生的抽泣声,那一刻,眼泪也漫过了我的脸颊。
从那以后,我不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不再挑剔家人为我所做的每一顿饭。因为我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尊和坚守的一面,每一顿饭里都含有亲人的无限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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