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悄悄退去，夜幕渐渐降临。
层层叠叠蜿蜒曲折的山岭在夜色中隐去。湘西的夏夜，总有一股甜蜜清新的气息。从一栋吊脚木楼窗内传出的悄悄话，惊醒了悬挂在天空中的一轮弯月。它睁开惺忪的睡眼，爬到窗台上。佳盈双手枕着后脑，睁着一双绒丝般的眼睛，陷入沉思中。另一侧，菲菲侧着身子，左手支撑着脸。昨天高考结束了，她们正在谈心呢。弯月悄悄隐退了，生怕惊扰了两位少女的悄悄话。
“佳盈，你在想心事？”
菲菲鬼精，说话总是那么自信。
佳盈望着朦胧的窗外，听好朋友这么一说，不由得瞟了菲菲一眼，连忙又垂下眼帘，想用长长的睫毛掩住两泓清澈幽深的潭水。一会儿睁开眼，用手抚弄着柔软的秀发，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望着菲菲。菲菲会意地一笑，猜中了她的心事。望着佳盈发亮的眸子，便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准备听她娓娓诉说心曲。
“菲菲，我有一件心事憋在心里很久了，我……”
佳盈有点难于启齿。
“吐出来好了。能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就是告诉你，你又怎样看我呢。”
佳盈忧心忡忡地说。
“佳盈，你怎么这样说呢，不管怎样，我俩永远是好朋友；不要顾虑，说出来，是快乐，我们共同分享；是忧愁，我也会尽一些绵薄的帮助。”
菲菲诚恳的一席话，深深地摧垮了佳盈那软弱的防线。
“菲菲，我……我……很想一个人，真的！近来常常搅得我无法宁静。”
“我知道这人是谁。你没收到他的信吗？”
菲菲坐了起来，声音不高柔和极了。
“嗯。”
佳盈从喉咙里冒出一点声音，眼睛里含着亮晶晶的泪珠。
“认识多久了？”
“四年。”
“这么说，你一见到他就爱上了？哟，也门！”
“不，首先是崇拜，爱的最高级。后来，才，变为……”
“哦，多情的女子！”菲菲用京剧腔调冒出一句俏皮话，顿时活跃了气氛。
“我猜，你们认识很富有戏剧性吧？”
多狡猾！菲菲分明想知道佳盈的罗曼蒂克史，却不一语道破，而是旁敲侧击，慢慢引导她讲出原委。佳盈故意闭口不言了，温和的看着菲菲那白皙而又有点狡黠的脸。菲菲转移了视线，只好说：
“好佳盈，给你一个充分演说的机会，把你们前前后后认识的经过，都告诉我，好吗？”
菲菲语调虽有点调皮，却很真诚，又有点恳求的味道。
佳盈脸一阵潮红，温怒地撇了菲菲一眼。菲菲得意地冲她眨巴着眼睛。此时，佳盈根本无暇顾及好友菲菲了，她的思绪已经回到四年前的一个晚上。
一
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整个校园似乎都熟睡了。穿过两排高而密的女贞树带，初三（1）班的教室里还亮着灯。空荡荡的教室内坐着一个女生，课桌上摆满了书——《怎样自学英语》、《英语单词速记法》、《英语学习参考》、《英语语法新编》等一大叠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她并没有看书，双手托着腮帮，鼻梁两边还挂着几颗亮晶晶的泪珠，正在默默垂泪。她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呢？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一位年轻英俊的老师。她慌忙擦去眼泪，转过身，啊，龙老师！真见鬼，他也没睡。她再抬头看他时，他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还没睡？”
龙老师关心地问。
“我……我……就是英语只考了9分的刘佳盈。”
她用轻得几乎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踹踹说道，脸通红通红。
“哦。”
龙老师重新打量她，大而水汪汪的眼睛，似两泓淡蓝的湖水，显得纯洁而又略带羞涩。
“龙老师，我……你教我学英语，好吗？我保证好好学。”
佳盈用清脆的声音呐呐地说。
“好。不过你现在必须去睡觉。”
龙老师高兴地答应了，同时也加上了一个条件。
从此以后，每晚自修课后，龙老师给佳盈补习一个小时的英语，布置一些课外的作业，细心地为她批改。天资聪颖的佳盈很快英语成绩有了进步。佳盈和龙老师的师生情感也渐渐加深了，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散步、学习。佳盈崇拜龙老师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又没有一点架子，深受同学们喜欢。
二
时间的车轮不紧不慢地朝前运行，送走了酷暑，迎来了凉秋。第一场秋雨携带着瑟瑟的秋风，摘走了最后几片留念树枝的黄叶。佳盈照常去交英语作业，她哼着轻快的小调，快乐得像一只可爱的小鸟。当她举手准备敲门时，听到了龙老师在宿舍里充满激情的朗诵声。她不由得静静地伫立在门外。
……
美的精灵啊，你在哪里？是你以
你的色彩把神圣光辉赋予
你照临的人类思想和形体。
为什么抛弃我们的国家悄然离去，
使这阴暗的泪谷陷入荒凉、空虚？
请问，为什太么阳光不能
永远在山川上空编织彩虹？
为什么显现过的事物一定会凋零？
为什么恐惧和梦和死和生
要给人生的白昼蒙上一层
暗影？为什么人类会容忍
希望和沮丧和爱憎拥有这样的权能？
……
佳盈完全沉醉在音乐般的旋律中，时急时缓，时而高亢，时而平缓，时而激昂，时而深沉。她似乎走进了一种神秘的境界中。虽然她不懂得诗，然而她陶醉了，忘了敲门，静静地呆立在门外，直到龙老师拉开门，发现她，柔和地问道：
“你听到了我在朗诵诗，你也喜欢？”
佳盈羞怯而肯定地点点头，好奇地问：
“龙老师，你自己写的吗？”
“不！”“真好！我很喜欢。”
“太好了！”
龙老师眼睛倏地一亮，射出灼热的光芒。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小知音而感到兴奋，也被小姑娘的神态感染了，一个劲地讲了一大通。
“这是雪莱写的。你知道吗，雪莱，英国大诗人，与拜伦在英国诗坛上称为两颗闪光的巨星。”
龙老师激情满怀，佳盈却两眼茫然。
“你平时看些什么书？”
“没看什么书。哦，我在住院期间，看了一本《苦菜花》，那时才9岁。”
佳盈生长在偏僻闭塞的小山村。童年时，正恰好是学习黄帅的热潮，写老师的大字报，造反有理，好多书被当做毒草烧了，剩下的，满是语录、口号枯燥无味的书。她感到委屈极了，觉得自己是一个呆子，什么都不知道。她看了龙老师一眼，老师正温柔地瞧着她。
“佳盈，你过来。”
正当佳盈失望地准备离开时，龙老师一边招呼她，一边打开书柜。她疑惑地走到龙老师打开的书柜前。哎呀，好多书！她惊讶极了，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书：《我的童年》、《母亲》、《猎人日记》、《简爱》、《子夜》、《家》、《春》、《秋》……她贪婪地翻着，两只眼忙不过来。
“佳盈，你喜欢吗？先拿两本去看吧。”
正当她沉醉在无边的遐想中时，龙老师讲话了。她跳了起来，拿着书，忘了告辞就跑了。
三
秋去冬来，校园里像华盖似的梧桐树都成了秃枝；苍翠的松柏与低矮的女贞夹其间，似乎觉察不出秋风萧瑟和冬天的寒意。初三上学期很快过去了。寒假来了，佳盈有时间看更多的书了。龙老师也给她布置了意料之外的许多作业，占去了寒假中的很多时间。
新学期开学了。佳盈回校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作业，还书。龙老师拿了好多点心招待她。佳盈不吃，双手自豪地把作业送到龙才眼前，调皮地做了个鬼脸。龙老师笑了，并不接作业，却拿了一块蛋糕，送到佳盈的嘴边，温和地看着她。佳盈头一歪，把蛋糕咬在口中。龙老师才接过作业，看到了佳盈的手，倏然，他的笑容消失了，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他走到佳盈身边，把她的手慢慢托起，仔细看了看。佳盈白嫩的双手被冻得皲裂了许多伤口。龙才关切地问：
“痛吗？”
佳盈摇摇头，心里一热，望着他。龙才用他温暖柔和的大手轻轻抚摸着。突然，佳盈想起了男女之间的芥蒂，连忙把手抽回来，放在口袋里，转过身低下头。龙才再也没说什么，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轻轻地为她洗手。那神态，那动作，简直像一个慈母。洗完后，裂开的口子红红的，特别吓人。龙才的眼睛湿润了。
“你坐好！”
龙才给她搽上护肤霜，动作轻得好像怕弄醒了一个熟睡的婴儿。佳盈鼻子酸酸的，晶莹的泪珠从湿润的双眼涌出来，一颗颗滴在龙才和佳盈的手上。
突然，“呯”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跑进一个抱着篮球的女生，她是初三（3）班的路荫。她愣了愣，冷笑着看着惊慌的佳盈，傲慢地站在宿舍中央，像是下令说：
“龙老师，给你，去打球！”
“谢谢你，马上就去。需要介绍吗？”
龙老师笑着说。
“用不着啦，谁不认识她！”
路荫鄙视不屑地瞟了佳盈一眼，把篮球重重地扔在房里，昂起头，走了。
龙老师笑着望着远去的路荫，又对佳盈苦笑了一下。佳盈含笑低下头，轻轻地说：
“我不喜欢她。”
远处的夕阳将房屋、树木抹上一层金辉。佳盈在校园的树林里边散步边朗诵她写的散文。
“当第一抹金色的朝阳融入我清澈的眸子里，我会向升起的太阳亲切地说，我的太阳，你好？当我俯视大地绿草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我感到大地与我是多么的亲近；当我收集着树上一片片绿叶的梦幻……”
“哟，小盈盈，雅兴真好呀，未来的文学家。”
突然，有人打断她的朗诵。佳盈抬头一瞧，路荫满脸笑容地站在她身边，她学着龙老师对佳盈的称呼，走过来亲切地挽着佳盈的手，喋喋不休地说：
“佳盈，你真行；是你自己写的吗？难怪老师那么喜欢你。你教我写诗，写作文好吗？我一定要龙老师像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你别谦虚。龙老师说，你的成绩挺好的，而且比我的作文写得还要好。我必须向你学习呢。”
佳盈真诚地说。
“是吗？龙老师真的这么说吗？”
路荫两眼射出惊喜的光，满足地笑了。紧接着又搂着佳盈的脖子跳起来：
“小盈盈，你太好了。我们成为好朋友吧。”
“哟，好亲热。我可嫉妒了。”龙老师忽然出现在她俩的身旁。
“老师好。”
她们异口同声地向他问好。
“小盈盈，刚才听到你朗诵散文，有进步。不过，还有值得修改的地方。只要继续努力，会有更大的进步。”
龙老师显得特别高兴。
“路荫，你也喜欢文学，希望你们成为好朋友。”
四
山青了，水绿了，一年一度的采茶季节到来了。老师带着初三全体同学，来到学校农场。一畦畦嫩绿的茶叶在春风吹拂下微微摇动，整个茶园像一块巨大的质地华美的缎面。同学们已投入欢乐的采茶劳动中。路荫背着茶篓来到佳盈身边。
“佳盈，你完全可以不摘茶叶，只要跟龙老师打个招呼就行了。”
“是的。毛毛虫特别多，浑身痒得难受极了。”
“何况天气又那么热。”
佳盈身边一个女同学接着揶揄道。
“还有，手弄得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
另一个女同学也随声附和着。佳盈只是笑了笑，她不愿意那样做。她眨着眼睛，俏皮地对女同学说：
“好。我向龙老师替你们告假，苗苗中暑了，路荫痒病了。怎么样？”
说完，她们都笑了，心中永远是那么快活。
“这个鬼天气，真热！”
佳盈抬起头，用袖子擦擦汗，白嫩的脸热得通红。
“担水的同学来了吗？我想喝水。”
佳盈问路荫。路荫说了声“我去看看”就跑了。
佳盈又低头摘茶叶了。
“佳盈你热吗？”
龙老师来到佳盈身边，关切地问她。
佳盈连忙抬头看看身边的几位同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低头摘茶叶了。可龙老师递给她一条半湿挤了药物牙膏香气的毛巾，说：
“擦擦汗吧。”
佳盈的大眼睛瞟了龙老师一眼，很快地接过毛巾。其他的同学见了，嘻嘻哈哈地跑开了。佳盈倒觉得轻松，对龙老师妩媚地一笑，轻轻地擦着汗，笑着说：
“真舒服，清凉极了。”
“喝水喽，水来了！”
农场那边有同学在吆喝。佳盈歪着脑袋对龙老师做了个有趣的鬼脸，放下茶篓，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燕子。龙老师追上去，给她头上扣上了一顶草帽。
“Thankyouverymuch..youaresokind！”
佳盈回头对龙才嫣然一笑，调皮地吐出一句英语。
五
夏夜，南风吹拂，月朗星稀。薄薄的暮霭像轻纱一样笼罩着田野，田野里逐渐热闹起来。无边的田野里蛙声一片，如沸如腾，如鼓角齐鸣，如风潮叠涌。千万只青蛙亮出各自的歌喉，组成了和谐动人的田园交响曲。劳动了一天的佳盈，疲惫地坐在校园的长凳上。她懒得去教室，只想静静地坐在这儿休息一下；她更没有口味吃食堂里那令人恶心的饭菜。佳盈昏昏沉沉地靠在凳上睡着了。
整个校园静极了。龙才改完学生的作业，满意地笑了。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珠，又喝了一杯冷开水。他走出房间准备到外面清醒一下头脑，然后再复习自修大学的课程。走出宿舍，龙才信步来到校园的小树林中。微微的风，薄薄的雾，新月的银光洒满树间，仿佛像一只夜的眼注视着沉睡的校园。高低错落的树木在月光下更有一种朦胧的诗意。龙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甜甜的，淡淡的，又是激动的暖意。他忘情地吟着：
“吻别了晚霞
你匆匆地走了
留下沉默的虹桥
融进淡淡的月色
披一身清辉
我心中的小桥
伸向遥远的黎明
我走着走着
小桥的尽头
是你的祝福……”
月色融融，树影婆娑。他今晚兴致很好，又低头在林中漫步。走着走着，他听到了均匀的鼻息声。他循声而去，站着不动了。佳盈睡在长凳上，身穿粉红连衣裙，月光静静地洒在她娴雅端庄秀丽的脸上，泛着青春的光泽。眼睑上投下长长睫毛的阴影，像雕塑般静静熟睡的女神。他盯着看了好久，轻轻地走到佳盈身边，再一次静静端详着。夜晚的虫鸣惊醒了佳盈。她揉揉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他那修长清瘦的身影裹住了她，棱角分明的嘴唇挂着温柔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佳盈迎着他的目光，龙才的目光是那样灼人，又是那样明亮。佳盈一阵心慌，脸羞得通红，低下头抚弄着自己的腰带。
“小盈盈，吃饭了吗？”
龙才平静而又柔和地问。
佳盈睁着明亮的大眼，羞怯地看了一眼龙才，没有说话。龙才微微一笑，转身招呼佳盈。
她跟在龙才身后，轻轻地走着。夜风送来醉人的甜意，佳盈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走进了龙才的房子里。龙才开始煮面条。佳盈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龙才的一举一动。她没有想到，温文尔雅的龙老师煮面条竟如此熟练。
“好吃吗？”
龙老师柔声地问。
“嗯，好吃。”
佳盈低头轻声回答。
“真香，你尝尝。”
她夹起一绺面条送到龙才嘴边，大胆地盯着龙才的眼睛。龙才微微一笑，握住佳盈夹面条的右手，送到口里。然后，他又喂给佳盈吃。他们快活地吃着，佳盈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你的头发真乱，我替你梳梳。”
龙才看着佳盈的头，含笑着说。
佳盈眨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似乎在问：
“你会梳？”
龙才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自信地一笑，动手解散佳盈又黑又软的长辫子，轻轻地梳着，细心地编织着，还给她扎了两个淡紫色的蝴蝶结，龙才满意地抿抿嘴。佳盈一蹦老高，跳到镜子前左右端详着，抚摸着那美丽的蝴蝶结，望了龙才一眼又低下了头，含羞笑了。
“还累吗？”
龙才故意问。
“不累。哦，不，很累。”
佳盈调皮地说，对龙才做个鬼脸。
校园还是那么寂静，小房子里是那样温馨。
六
第二天课堂上，佳盈正在黑板前板书课堂作业，只听见下面的同学在议论什么。她转身看着同学们，又扫了站在教室门外的龙老师几眼。同学们都对她挤眉弄眼的。佳盈心头一紧，连忙转身又在黑板上继续板书作业。她边写边仔细听同学们的议论。
“嗨，漂亮的脸儿，够意思……假正经。”
“我说嘛，哼，斯文面具后面是猥琐的心灵。”
“瞧，有好戏看啰！”
“你吃醋了，人家不喜欢你呗。”
“喂，刘佳盈，那四大题的4小题是怎样的？”
正当佳盈一边抄题一边紧张地偷听时，听到有男同学冲她喊道。她右手一颤，猛地清醒了；连忙一瞧，自己把题目也抄错了。她瞟了同学们一眼，连忙擦掉。同学们却哄堂大笑。龙才走进教室，用目光审视着同学们，含着笑，在教室里来回走了一圈，然后走到黑板前，问：
“写好了吗？”
佳盈咬咬牙，有点生气，没搭理他。板书完了，她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她始终没看龙老师一眼，放下粉笔和书，昂着头，气呼呼地来到座位上，把书和文具摔得”乒乓”只响。正当龙才走近她的桌旁，下课铃响了。龙才只无声地瞧了她一眼，仿佛说：“来我房里一趟。”
龙才拿着讲义回到了宿舍。他喝了一杯茶，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真有意思，要她上黑板写字还满肚子的意见呢。她不是想当一名老师吗？现在我给她训练的机会，她却误会了我的用意。这姑娘怎么了？龙才想着，便坐下来批改作业。等待佳盈来他的宿舍，他要告诉她，课外活动有一项英语游戏活动。他改着改着，忽然从作业本里发现了一张条子，他好奇的拿起一看：
“磁铁不是好东西，它只喜欢清一色的铁。希望当老师的不要做磁铁，请把心向着全体同学。”
无称呼，不署名，龙才莫名其妙。他仔细琢磨这笔迹和其中的含义。半晌，他才猛然想起，这是张铁强写的。龙才对他很熟悉，他是班里有名的“铁蛋王”，谁也不敢惹的角色；他的身上，明显地透着野气和霸气，他是什么话也讲得出来，什么事也干得出来。不过，他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写出这般隐涩的话呀，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张铁强从来没有向他撒过野气，见了老师，也只是瞟一眼便从身边飞快地走过。今天，向他发出这样文明的“警告。”突然间，龙才联想到佳盈的神态，似乎明白了几分，希望佳盈快点来，好证实是否猜对了。
佳盈第一次没听龙老师的话。她默默来到那天晚上与龙老师呆过的林子里，低头一步一步地踱着，在长凳边徘徊着。她懊恼地绞着辫子，用脚辗着地上的树叶。她站定了，睁大眼睛茫然地打量着这片热闹的林子。远处，一群群一堆堆的同学在听着什么。路荫正眉飞色舞地向着同学们讲着什么，一定是吸引人的故事吧，说得同学们开怀大笑。长凳的后边，是低年级的同学在跳橡皮筋，踢毽子，他们玩得那么有趣，那么天真，那么无邪。佳盈真有点嫉妒了。这林子，多半是女同学的天下，高大挺拔的柏树下面，是佳盈班里几个女生在一起演算第一节课的数学思考题；有的同学沉湎在生动有趣的连环画里；大同学在读报、看小说；有的在背英语单词。这里，大树既可遮酷阳，又可当华盖，是愉快的天地。男生在林外的乒乓球台酣战着，球拍飞舞，你来我往，活像一匹匹野马，一只只猛虎。然而，佳盈紧绷着脸，带着无名的烦恼来到这里，她来干什么？寻求安慰，觅求温暖，还是想辨别是非？她不明白，谁是假正经？其实，她一点也不漂亮，曾经她对着镜子发过愁；她一点也不斯文，要不，吃面条时，烫得直咂嘴，惹得龙老师大笑不止……对，同学们肯定不是讲我，而议论的是别人。瞧，我真傻，尽想些自寻烦恼的事情。佳盈一阵轻松，很快得到解脱，她跑过去，参加了苗苗的“英语会。”
上课铃响了，佳盈拉起苗苗的手，欢快地跑进教室，刚到门口，张铁强正好也到。佳盈扑哧一笑：
“我们快点抢码头，不要让他抢先。”
她刚对苗苗说完，正好与后退的张铁强四目相对，天啊，他的目光恨恨的，真可怕！他的目光中有蔑视，有讥讽，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佳盈不禁颤栗了一下，心里顿时感到畏惧。她刚刚寻回的快意跌落了，又疑惑了，心里不由得阵阵发栗。课堂上容不得她多虑。这节课是她特别喜欢的语文课，陈老师也喜欢她，被称为他的“得意门生。”上次她的一篇作文参加县里的比赛获得一等奖后，陈老师更加器重她了，佳盈的作文便成了同学们的范文，次次在班上当做佳作欣赏。很快，佳盈忘了一切烦恼，专心地听老师讲课了。
七
佳盈并非傻瓜，同学们的猜疑、议论，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一个劲地替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她也曾静静地思考过：她的确喜欢与龙老师呆在一起，愿意龙老师给她梳头，替她轻轻地涂护肤霜，愿意吃龙老师煮的面条，愿意与他在一起学习。反正，她什么都愿意，就不愿意离开龙才。少女的心里装着一个完美的形象。她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情感，有时痛苦，有时快乐。佳盈克制自己，努力学习，不理睬同学们的非议，不惧怕张铁强的威吓，终于考上了高中，离开了龙才。
佳盈、路荫几位同学正好同在一个班。在新的环境里，佳盈的心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她避免不见龙老师，不想感情的事情。交了两个知心朋友菲菲和夏丹，心情恢复了宁静。
星期六的下午，菲菲和佳盈在校外的小河边散步，背诵英语单词。夏丹欢快地跑来，隔很远就喊：
“盈盈，各校的篮球队要来我校比赛，在下个星期五。”
“真的？我……”佳盈眼睛一亮，欲说什么却又嘎然而止，却搂着夏丹的脖子跳着，送她一个热烈的吻。
佳盈沉侵在美好的遐想中。
龙老师，你知道吗？我们已经一年零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我真想见见你，我有多少话向你倾诉啊。其实，我根本忘不了你，你的语言，你的教诲，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从你的言行中，我懂得了人生的真谛，知道了该怎样去拼搏。然而，有人却诽谤你，憎恨你，但我不能做些化解的事情。一旦完成了学业，我将永远在你身边，为你分担忧愁，共同分享甘苦，让你去干一番事业。佳盈想到这些，甜蜜地笑了，连身边的好友也忘了。她们讲了些什么话都根本没听清。
菲菲狡黠地眨眨眼，冲她做个鬼脸。佳盈羞得满脸通红。她们三人都会心地一笑。佳盈在默默地数着日子，还有六天，就能……他会来吗？
路荫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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