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夫妻

时间:2016-12-27 16:30:18 

大栓刚进门,郝姐就急切地问儿子:“你爸他怎么样啦?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大栓把兜子往衣架上一挂,摇摇头说:“咳,脑血栓,偏瘫了!” “怎么,偏瘫了?能不能走路?” “不能。” 听到这儿,郝姐急得来回直转磨,又忙问:“那,他那个女人对他怎么样?” “还说呢,这个臭女人,别看当初总缠着我爸,现如今见我爸病了,她倒好,给雇了个保姆,自个儿溜了。” 听大栓这么说,郝姐更着急了,嗔怪地对大栓说:“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把你爸接回来?” 听妈这么说,大栓慢吞吞地说:“我,是想把他接回来,可我爸说当初是他对不起咱们娘俩,没脸进这个家。再说,就是他愿意回来,我也得跟您商量商量不是。” “我说你这孩子呀,这点小事儿还用商量。他虽说和我离了婚,可我还是他姐,你还是他儿子,这儿还是他的家。有病不回家上哪儿去。这女人也真是,扔下自己男人不管,算什么夫妻!走,快去打辆车,咱现在就把他接回来。”郝姐说着,从衣架上抄起外衣就往外走。 在郝弟的住处,坐在轮椅上正在门口望着远方的郝弟,见郝姐和大栓母子俩从车上下来,立马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郝姐呢,见平日浓眉大眼、俊美秀气的帅哥小弟如今一脸晦气,花白的胡子都有半寸长了也没刮,咧着的歪嘴上流着哈喇子,左手团缩着的惨象,心里一酸,眼泪早就止不住了,上去就把他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郝姐定下神,用手给他擦擦眼泪,脸对脸地看着他说:“别急,跟姐回家,会好起来的。” 听郝姐这么说,郝弟哭得更厉害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姐,姐”,眼里含着渴望的目光,会动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郝姐的手不放。 郝姐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手上说:“放心吧小弟,妈临走前交代的事儿我没忘,姐不会扔下你不管,咱现在就走。”说着,她又对伺候郝弟的保姆说:“谢谢你对我弟弟的照顾,麻烦你把他的东西给收拾收拾。还有,今天是18号,我现在就把这个月的账给你结了,你就另找个人家吧。” 回家的路上,郝弟一直靠在郝姐的身上,本来从小就爱跟姐姐撒娇的他,虽说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尤其是患病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如今见到了亲人,心里窝着不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愧疚和忏悔,本想一股脑都倒出来以求得姐姐原谅,可不听话的嘴乌拉乌拉只是动就是说不出来,而且是越着急越说不出,只是不断的流眼泪。郝姐见他这样,知道他想说什么,忙说:“什么都别说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病。”一边安慰他,一边不断地给他擦眼泪。坐在前边的儿子大栓,不时的回头看看这二老,想着这些年俩人走过来的坎坷岁月,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说起这姐弟俩,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可说起俩人的情,那可比一奶同胞的亲姐弟还要亲。 郝姐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她三岁那年的一天早上,她爹出门拣粪,在村外路旁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忙脱下外衣,把孩子包起来带回家。老伴见是个男孩,又长得眉清目秀,从心里喜欢,当即决定要收养这个孩子。她对郝姐说:“闺女,你爸给你拣来个小弟弟,你看好不好?”郝姐一看就乐了,说“好,我就盼着有个小弟呢。如今我也有弟弟了,这回我可不怕人欺负了。”说着就要上去抱。她妈忙拦住说:“别,你还小,抱不动,别摔着。不过,我告诉你,别人要问,你可不许说这孩子是捡来的,要是让人知道了给认去,咱就要不成了。”郝姐懂事儿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为了掩人耳目,从打这孩子一进门,她妈就扮成月子人,整天头上蒙条手巾,很少出门。到了一个月,还请亲戚朋友喝了顿满月酒。 村里人听说郝家添了个男婴,都觉得蹊跷。怎么没见那女人肚子大,怎说生孩子就生孩了呢?可怀疑是怀疑,孩子明明就在人家炕上躺着,谁说什么也白搭。郝姐呢,紧记住她妈的话,守口如瓶。出门还到处宣扬,“我也有小弟弟了。”郝家夫妇对这孩子十分疼爱,郝姐呢,更是处处都让着小弟。为了帮母亲照顾弟弟,直到十岁才和小弟一块儿上学。郝弟从小受宠,有时上学懒得走,就让姐姐背着;有一次放学的路上赶上下雨,郝姐脱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弟弟身上,回家就发烧,让她妈都很感动;那时候粮食紧张,郝弟从小没吃过奶,饭量大,郝姐总是仅着弟弟吃;要说女孩子家都爱美,可每次她妈要给她做新衣服,她都说先给弟弟。 俩人学习很好,高小毕业都考上了中学。由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同时供两个中学生够呛。这可让她妈和她爸犯了难。一个是亲生的女儿,一个是捡来的儿子,虽说别人不知道,可他们心里清楚。他爸重男轻女,对她妈说:“要我说,让郝弟念,咋说也是儿子,以后能有出息。闺女呢,总得嫁人生孩子,念不念没多大用。”她妈说:“你说的是实话,可观点不对,咋说女孩子就念不念没用呢!”她爸说:“我也不是不想让闺女上学,可你瞧,这事儿不明摆着呢吗,俩人都去,这学费咱上哪弄去。”她妈和郝姐一说,闺女通情达理,立马就说:“让小弟上中学,我没意见。”于是,十六岁的她,就开始到生产队干活挣分。 然而,就在郝弟初中毕业考入高中之时,他爹在外出赶集途中遭遇车祸,当即死亡。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就像塌了天。懂事的郝弟当即决定不再继续上学,要帮妈妈姐姐撑起这个家。他姐一听就说不行,他妈也不同意,执意要他继续上学。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最后郝弟决定找学校改志愿,把上高中改为念师范。 有一年秋末,天突然冷了起来,郝姐怕弟弟受冻,徒步五十里地去学校给郝弟送棉衣。郝弟见了就把姐姐搂在怀里,还让姐姐把快冻僵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当时已年过二十的郝姐见弟弟对自己这样亲热,当着他同学的面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别这样”,郝弟说:“不,我就要用身体把你暖过来。”同学们见了都很羡慕。可细心的同学私下里问他:“她是你亲姐吗,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郝弟不高兴地说:“胡说八道,姐还能是假的!你瞧,我的眼睛、鼻子跟我姐都一样。”他虽这样说,背地里还是把自己的相片和姐姐的相片相比较,左看右看,发现还真是没有相像的地方。可从他记事儿起,就和姐姐睡在一块儿,这还有假?再说,爹妈从没说过,也没听别人议论过,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郝弟毕业以后,分配到离家不远的学校教书。第一个月发工资,他就给妈妈买了六尺布,让妈做件新衣服;给姐姐买了件连衣裙。妈乐得合不上嘴,夸儿子懂事儿。姐姐呢,虽说心里高兴,嘴上却埋怨说:“你看你,我一个整天下地干活的柴火妞,花这些钱给我买这连衣裙,让我上哪儿穿去?”郝弟说:“柴火妞怎么的,农村人也讲美,我就要把我姐打扮成漂亮姐,出去不能让人看不起。”郝姐说:“小弟呀,如今虽说你挣钱了,可也到了该娶媳妇成家立业的时候了,钱要省着点花,别光顾着我们。”郝弟说:“知道了。不过,就是娶了媳妇,我也不会忘了你们。” 转眼两年过去了。郝姐已是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给她说媒的不少,她都说不忙。她妈问她为啥,她说一定要等给弟弟办完事儿再考虑。郝弟呢,处了几个朋友,都没相上。姐姐问他要什么样的才符合自己的标准,没想到他想都没想随口就说“像姐姐这样的就是我的标准。”郝姐听了脸一红,说了句“我有什么好的”,站起来就走了。 她妈听了郝弟的话,私下里跟闺女说:“莫非说这小子真对你有意?”好姐说:“哪有的事儿,人家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师,怎能看上我。再说,我是他姐,又比他大三岁,这也不行呀!”她妈说:“他要真心倒也行,你毕竟不是他亲姐呀!”谁知,这娘俩的悄悄话,却被郝弟听到了。他再次拿出姐姐的照片比对,更觉得这里边可能有问题。这以后的时间里,他觉得妈妈、姐姐的情绪有了微妙的变化。平时,他对姐姐不管是怎么亲热,他姐都不在意,如今他再这样,姐姐总有点不好意思,有时还有意躲着他。他问姐为什么,他姐说:“现咱们都是大人啦,得规矩点儿,别再跟小孩子似的那样。”他几次想套着问他妈自己的身世,他妈总是搪塞,有一次竟不耐烦地说:“你难道怀疑我不是你亲妈,要离开我和你姐不成?”闹得郝弟再也没法问下去了。 过了半个月,他妈突然患了一场大病,抢救了几天不见好转。老太太知道自己的时间不长了,临终前,把俩人叫到跟前说:“弟儿呀,我要走了,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可不说总觉得不合适,还是告诉你吧。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是你爸从村外捡来的。当年包着你的那块布一直放在咱家那木板柜底下。为了保密,这事儿只有我、你爸和你姐仨人知道。这些年为啥不告诉你,一是怕你跟我们分心,长大了离开我们;二是怕外人知道了欺负你。可这些年,我们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如今家里就你们两个,往后一定要互相照顾。”说到这儿,郝母拉着郝姐的手说:“闺女,你一定要等小弟结了婚再出嫁。”然后又拉住郝弟的手放在郝姐的手上说:“儿子,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姐。我,走了也就放-心-了……”说完,老太太闭上了双眼。姐俩喊着“妈”哭成了泪人。送走了妈,俩人默默地站在妈的遗像前谁也不说话。过后的日子里,平时都是礼拜天才回家的郝弟,如今每天放学不管多晚,都要回家和姐姐做伴。一向不干家务的他,也开始帮姐姐干起活来。见郝弟这样,郝姐风趣地说:“你瞧,这妈一走,我弟弟好像立马就长大了,等娶了媳妇,我就不用担心让人骂懒汉了。”没想到郝弟看着姐姐调皮地坏笑着说:“我再懒我媳妇也不会骂我懒汉。”郝姐不在意地说:“瞧你那坏样,看你能找个什么媳妇。” 一个周末的晚上,郝姐因地里活忙天大黑了才回家,本以为郝弟得早回来给她做好饭了。没想到一进家,锁还挂在门上。她心里嘀咕,“咋这时候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她坐在炕上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站起来匆忙奔小弟回家的路上寻去。走了大约一刻钟,她忽然发现路边有辆倒着的自行车,再往路沟下边一看,头冲下躺着一个人。她上前细一瞧,这不就是自己的小弟吗。她一时慌了神,哭着叫着“小弟”,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抱起来。见小弟昏迷,她摸摸脸还有热气,听听心脏还再跳,愣了愣神,看了看四周,见没一点气息,把小弟背起来就走。虽说当年郝弟是在她肩膀上背着长大的,可如今已是二十三四的大小伙子,个头一米七八,份量也比她多出十多斤,走了没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也巧,这时从后边来了一辆农用车,他忙摆手拦下,把弟弟送到了医院。 经检查,郝弟左小腿骨折,手术后并无大碍。回到家,郝姐把郝弟放在自己住的屋里,俩人睡在一铺炕上。郝弟腿上打着石膏,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屋里。没法洗澡,郝姐就天天用温水给他擦身。开始郝弟总觉得不好意思,他姐一掀开被子就用手捂着自己的下身。没想到郝姐一点也不在乎地说:“你个小屁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打小我就给你洗澡,十五六了还光着屁股让我给擦身,,你身上哪儿有个痦子能瞒得过我,快拿开。”一晃个把月,郝弟在家养得又白又胖,拆了石膏,走路还有点拐。一天,郝弟突然颓丧地对郝姐说:“姐,你说,往后我要是老这样走道,腿瘸了搞不上对象可咋办?”郝姐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看了看他说:“别瞎说,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谁知,郝弟说这话有他的用意。他说着上前就拉住她的手说:“姐,要是我搞不上对象,你能不能嫁给我?”郝姐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时不知怎么回复,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说:“要是你真打一辈子光棍,姐就不嫁人了,陪着你过一辈子。”“那就说定了,我就和姐一块儿过了啊!”郝弟说着,抱着姐在脸上就亲了一口。郝姐顿时觉得火辣辣的。 又过了几个月,郝弟的腿完全恢复了。本来,从他拆了石膏能下地走路那天,郝姐就让他回自己的屋里去住,可郝弟就是不走,他说一时也离不开姐姐,要永远和姐姐睡在一个炕上。每次回家,见到姐姐就要抱着吻一口。有一天晚上,他凑在姐姐跟前说:“姐,我们结婚吧!”郝姐一听就推开他说:“不,不行,你一个大教师,吃皇粮的国家干部,怎能娶我这样的当老婆,我,我不配。”“怎不配,我谁都看不上,就喜欢姐。你说过,要陪我过一辈子的,怎么刚说完就变卦?”郝姐紧张极了,忙说:“我说的是你要是残了真搞不上对象才那样。如今你没落下任何毛病,就应该找个和你一样的,吃皇粮的好姑娘。”郝弟紧紧地抱住郝姐说:“不,这辈子我非你不娶。”郝姐身上觉得酥酥的,把头偎在郝弟怀里小声说:“你说的是真心话,娶了我你不后悔?”郝弟奔儿都没打说:“一辈子也不后悔。” 俩人要取结婚证,一到村委会开介绍信就遇到了麻烦。村干部说:“你们俩是姐弟,婚姻法规定近亲不能结婚。”郝弟说;“我是我爹捡来的,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村干部不信,郝姐拿出当年包他的那块布,人家也不认可。多亏郝弟当年在他妈临终时偷偷剪下了几根头发,早就做了亲子鉴定,才说服了村干部,和郝姐登了记。 婚后的小两口,相亲相爱。可麻烦的是,过了两年郝姐都没怀孕。俩人同去检查,医生说郝姐没问题,是郝弟的精子成活率太低。这下俩人可忙了,找专家,吃中药,直到郝姐三十岁那年才生下儿子。郝姐给儿子取名叫大栓,郝弟问为啥叫这个名,郝姐说是让儿子把他俩牢牢地栓在一起,永不分开。郝弟笑了,说不用栓我也跑不了呀! 有了孩子,郝弟说让姐姐什么都别干了,专心伺候孩子。可郝姐不干,地里活干不了,在家里搞起了养鸡,哪年收入都在五六千块。 郝弟在学校工作积极进步,连年被评为先进。这一年,教育局分配给学校一个名额去大学脱产进修,经过考核、投票,郝弟排在第一。当时郝弟有点犹豫,怕自己走了照顾不了家,郝姐一听马上就说:“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别说还带工资,就是自费咱也得去。不过,可别去了城里就把我们娘俩忘了。”郝弟说:“这哪能呢,姐你放心,就是我留在城里,也要把你们娘俩带走。” 两年很快过去了,郝弟毕业以后,被分配到镇里的中学任教。两年后又被调到县里的重点中学。到了重点中学,特别是当上了毕业班班主任,工作任务重了,回家的时间少了。郝姐很理解,也很支持。 又过了一年,学校要给教师在县城分房。本来,像郝弟这样的单职工不属于分房范围,但考虑郝弟离家太远,又是多年先进,就以特殊情况给与优先安排。郝弟回家和郝姐商量。晚上刚一进门,就让他吃了一惊。只见郝姐头上蒙着头巾,一身破旧布裤褂,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活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郝弟一见就往后退了两步,惊诧地瞧着她说:“姐,你咋成这样了?”郝姐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忙摘下头巾,边脱衣服边笑着说:“吓着你了吧!我刚粉了点糠,还没来得及归置。你先进屋歇会儿,等我洗洗身就给你做饭。”郝弟忙说:“不忙,我从城里给你带了汤圆,还有熟肉,都是现成的。” 饭桌上,郝弟把学校要分房的事儿跟郝姐一说,郝姐高兴地说:“太好了,城里有了房,你就不用住单身宿舍了,还可以自己做点好饭吃了。”郝弟说:“那是呀,你们娘俩就可以跟我到城里去住,再也不用在这儿受这份罪了。”听郝弟这么说,郝姐觉得有点不对劲,忙说:“怎么,要把我们也接城里去?”郝弟说:“是呀,你看你,整天累的这样,还不到四十就跟老太婆似的。再说,到了城里,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教育。”郝姐想了想说:“去城里好是好,可我去了能干什么?总不能就整天呆在家里靠你一个人养着呀!”郝弟见姐有点不愿意跟他去,不高兴地说:“我说你呀,就是老脑筋,小农意识,有福不会想。现如今小弟我已是县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难道还养不起你们娘俩不行?”“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趁年轻,再多挣点钱。”说到这儿,她突然又问:“那,买楼房咱得出多少钱?”郝弟算了算说:“除去学校补助,自己大概得拿五万多吧!”“你看,咱家里都算上才三万多块,还得拉一万多饥荒,我要和你走了,这债什么时候能还上,要我说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事儿就这么搁下了。楼房买了,债也还齐了。儿子也考上了重点高中。郝弟每次回家都劝郝姐进城。郝姐呢,总是说“故土难离”,不肯去。有一次郝弟楞把她拉着进了城,住了两天她就烦了,整天呆在家里没事儿干,心里憋得慌,趁郝弟上班走了就留下个条子跑回了家。郝弟很生气,赶上中考又忙,连着两三个月也没回家看她。又过了半年,郝弟还是一两个月不回来。有一次,郝姐进城去给他送棉衣,打开门一看,发现床底下有双女人的拖鞋。到卫生间一看,纸筐里还有带血的纸。她心里一惊,心说,难道说他已经又有新欢了不行?想着这些年来俩人的感情,她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本想等郝弟下班回来问问他再说,可又一想,如果见了面,两人闹翻了可怎么收场?再说,要是那个女的也跟她碰在一起,自己忍不住和她吵起来,传出去对郝弟有多难堪!想来想去,她给郝弟留下个条子就悄悄地回家了。 回家以后,她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心想当初真不该答应和郝弟结婚,这要是姐弟关系多好。人家一个知识分子,和身份相当的人一块儿生活有多幸福。现如今,夫妻两地分居,没有共同语言。就是自己进了城,充其量只能是个保姆。要是他真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倒不如自己退出,成全他们更好。 郝弟呢,回家见到郝姐送来的棉衣和留给他的条子,心里顿感愧疚。对女友说:“你看,我姐一定发现了什么。我看呀,咱们以后就别来往了。”那女友说:“发现了更好,你跟她本来就不合适,要是她和你离了婚,咱还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呢!”“说得轻巧,当初可是我追求的我姐,我可是发了誓的,我永远也不会和我姐提离婚。”“那我可怎么办?要我说,她要是真的爱你,知道我们俩的事儿,就应该主动提出离婚才对。”听女友这么说,郝弟说:“郝家对我有恩,我一辈子也无法报答,我宁可失去你,也不能伤我姐。你走吧,我今天必须回家见我姐。” 县城最后一趟车是七点发车,而且终点只到镇上,镇上离他家还有十五里路。要是白天,碰上去镇上办事的拖拉机、大车还能搭上几步。可他到了镇上已经快八点了,路上已很少行人。等到他走回家,已经九点多了。 郝姐正为白天的事儿琢磨,连饭也不吃不下,躺在炕上正发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站起来忙问:“谁?”“是我。”郝姐一听是郝弟,心里一惊,急忙出去打开门。见郝弟累得这样子,心里的气一下子全没了,马上嗔怪地说:“这黑天半夜的,你回来干嘛?”“咳,我不是担心你嘛,送衣服为啥不等我下班回来,你也是从镇上走回来的吧?”“没有,车到镇上正好碰上隔壁二小子,是他用自行车把我捎回来的。”“咳,要知道你平安回来了,我也就不受这个罪往回跑了。不行,回去我就找电信局,非得把电话安上。”“也好,有事儿通个信儿,省得来回跑。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算了,我在学校已经吃过了。”一宿时间,俩人几乎没睡。郝姐竟连白天看到的事儿只字没提,这更让郝弟心里不安。因为白天还有课,第二天一大早,郝弟就骑车带着郝姐去镇上赶车。送走郝弟,郝姐骑车回来,心说,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很在乎我,就是有了相好的,也不会扔下我。 这以后的日子,一到周末,只要不忙,郝弟都要回家。尤其是装上电话以后,俩人交流的更多了。 没想到,郝弟和女友的事儿被儿子大栓发现了,竟把事儿给挑破了。这天,学校让交书费,大栓晚上放学后找爸爸要钱,一进门正好碰上那个女人躺在爸爸床上。他爸爸不知所措,忙说:“这是你李阿姨,我的同事,今天是我约她来研究问题的。”已经二十岁的大栓早就怀疑爸爸有问题,今天亲眼所见,心里很生气。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学校让交书费,我没顾上回家,就找您来了。”“多少钱?”“四百。”“行,给你。”大栓接过钱,说了句:“谢谢爸。”抬脚就往门外走。郝弟忙追出来,到门口时,拉住大栓说:“儿子,今天你看到的事儿千万别跟你妈说啊!”大栓头也没回,就走了。 母子连心,他能不说吗。可让大栓没想到的是,他妈一点也不生气,还问他:“那女人长得怎么样,是不是比妈漂亮,对你爸好不好?”气得大栓对妈说:“我也就怪了,我爸他在外边有外遇,您不但不怪他,还这么关心他,这到底是为什么?”郝姐一笑,摇摇头说:“要说不怪,这是假的,谁愿意自己的男人爱别人呀!可又一想,人家俩人相亲相爱,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既然爱他,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所以呀,我打算和你爸离婚。”大栓听妈这么说,嗖的站起来对妈说:“什么,你真要把我爸让给那狐狸精?”郝姐说:“别说得那么难听,只要你爸觉得幸福,我怎么都行。”“我真不知道您咋想的,就知道关心别人,怎不为自己想想呢!”说着,大栓无可奈何地回屋去了。 过了一个月,郝姐打电话让郝弟回来,把一张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他说:“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没意见,签上字咱就去把手续办了。我还是你姐,你还是我弟。”郝弟看着离婚协议,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跪在郝姐面前抽打着自己的脸说:“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该死。你饶了我吧,别离婚行吗?”说着又趴在地上磕起头来。郝姐见他这样,也止不住掉起眼泪,她躬身拉起郝弟说:“小弟呀,咱俩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当初就不该结婚。既然你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如果她真的对你好,让你感到幸福,姐就放心了。”郝弟见郝姐如此大度,又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俩人离婚以后,郝弟还是经常给郝姐打电话,逢年过节,有时还带着妻子回家看望。与儿子大栓的关系也处得不错。 郝弟怎么也没想到,刚退休还不到二年,就患上了脑血栓;他更没预料到,当初甜言蜜语哄着他要嫁给他的美女妻子会离他而去。 郝姐把郝弟接回来以后,找了个老中医每天蹬着小三轮去给他扎针、按摩、理疗,回家还给他愄胳膊捋腿做训练,没过半年,就恢复了不少,后来竟不用杵拐就能自己行走了。 这一天,郝姐正陪着郝弟在外边锻炼,忽然接到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郝弟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书。郝弟一看气得差点摔倒。郝姐忙扶住说:“别急,我问你,你心里还有没有她?”郝弟哭着摇摇头说:“我的心早就凉了!”“那好,离了更好。你要写不了信,让儿子代笔,定个时间,及早把手续办了。” 郝弟在儿子的陪伴下办完手续回来,拉着郝姐的手说:“姐,你还能跟我复婚吗?”郝姐说:“都这岁数了,还复什么婚!你放心,难道说姐弟关系就不能超过夫妻吗?这辈子我永远是你姐,什么时候都不会扔下你不管。”看着郝姐的脸,郝弟又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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