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节这天,年近八十的刘奶奶和王爷爷精心打扮一番,到民政局去领取结婚证。俩人把身份证、户口本往上一递,让婚姻登记处的同志感到很新鲜。登记员小高风趣地说:“两位老人家,您二位是我参加工作以来遇到的年纪最大的一对儿,如果不在意,能不能讲讲您们的恋爱故事,让我们也分享一下呀?” 听小高这么说,刘奶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有点老不正经?” “不不不,老奶奶您别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现如今,不少老年人再婚都不登记,您二老这般年纪能遵守国家法律,还应该受表扬呢!不过,老年人再婚是好事儿,但有的老年人结婚快,离婚的也不少。我所以要请您们说说恋爱经过,是想了解一下您们的婚姻基础,给您们参谋参谋。”登记员小高忙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呀,那我就给你说说听。”刘奶奶说着,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说起来话长了。我们俩呀,原来是一个村的近邻居,两家只隔一道墙。他是正月出生,我是十月生日,都属龙。从懂事儿起我们俩就在一起玩,一起长大。要说友情吗,少说也有七十多年了,按现在说的新词儿谈恋爱呢,也有六十年了吧。” “呵,那可算是青梅竹马呀!可怎么等这么多年才登记呀?”小高插话说。 “是呀,虽然我们俩好,可是那时候我们家穷呀,一家七口只有四亩地,哥五个就三间破土房,娶不起呀!”王爷爷搭话了。 “要说穷,我们家也不富裕。”刘奶奶接过来说:“为了给我哥哥娶媳妇,我娘要一口袋粮食的聘礼,他家拿不出,就把我嫁给了我们现在住的王家庄。我前夫当时是城里饭铺的学徒,家里就一个寡妇妈,五间房,还有五亩地,按说条件不错。可就是人模样长得太差,一脸的黑麻子不说,个儿比我还矮半头,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还像个孩子。这个儿小点儿倒不算事儿,最让人没法说的是没有生育能力,结婚二年都没有孩子。那年头又不知道上医院检查到底是谁的问题,俺那老婆婆不说他儿子,愣说我不成。一天到晚见我没好气儿,还骂我是‘不会生蛋的母鸡’。我想跟她说,又不敢开口。到后来,竟逼着我说,五年里头要是给她生不出孙子,就让他儿子休了我。我跟她儿子说,他儿子不但不理睬,还说这是你的事儿,我不管,后来连家还不经常回了。你说我这个难呀,不仅天天家里地里的干活,还得看老太太的脸子,整天以泪洗面,还担心不知哪天让人家给休了。回家跟我娘说,我娘也没办法,说要不然等我嫂子生了孩子给我一个。我跟我婆婆说了这事儿,她说不行,我老王家要的是自家的孩子,不能要别人的种。” “那老娘们太歪了,自己的儿子没后,非难为媳妇,什么人呀!”王爷爷狠狠地说。 “还说呢,当时我回娘家找到他,让他给我出出主意。可他呢,眉头一皱,倔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 王爷爷听刘奶奶这么说,抬眼看了他一眼,脚底下轻轻碰了她一下说:“本来就是么,我一个大老爷们能管得了你生孩子的事儿吗,让你说是不是?”王爷爷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登记员小高。 小高听王爷爷这么说,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说这怎么办呢?我愁得没办法,忽然想起西院我叔公。要说我这叔公,其实就是俺公爹。为啥呢,俺老公就是他亲生的,只因俺婆婆没孩子,按哥们排行,俺家是长门,老年间都说绝小不绝大,就把俺老公过继给了俺婆婆。叔公有个闺女,二十三四了还没出嫁。叔公想给女儿招个养老女婿,一直也没合适的。他只要一见到我就说,回娘家跟你妈说说,你们村有合适的,给张咯张咯。我就想,早点儿给小姑子招个女婿,不仅帮了叔公的忙,将来也能减轻我的负担。于是我就想到了他。”刘奶奶指了指王爷爷。 “还说呢,就是你这大媒人,让我受了几十年的折磨。”王爷爷看了看刘奶奶说。 “怎么会让您受折磨呀?”登记员小高问道。 “咳,你是不知道呀!她那个小姑子,看上去是个漂亮姑娘,要人有人,要个儿有个儿,可是‘驴粪蛋外面光’,满脑子浆糊。大字不认得一个,家务活儿一窍不通,整个一大傻丫头。要不是我们家太穷,打死我也不会要她。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过去有句话叫‘小子无能随妻改姓’,我本来姓赵,叫赵朗,这一结婚,就改了人家的姓,成了王赵朗,这村里人还时不时的拿我的名开玩笑,叫什么‘王招狼’,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倒成了人家招来的‘狼’了,你说多烦人。”王爷爷无奈地摇摇头。 “俺那小姑子配不上他是不假。其实当初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俩既然做不了夫妻,能做叔嫂也不错吗!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经常见面,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再说,我也早有自己的打算,我老公没孩子,等他有了孩子再过继给我一个,我就不会被休回家了吗!” “您还真挺会安排的。”登记员小高点点头说。 “是呀,我也是有点太自私了吧。这以后呢,还真跟我想的一样。俺那妹妹干不了的活儿由我帮着干,我家地里的力气活儿有他帮着干,两家的日子过得都不错。更让人高兴的事,俺妹妹三年里头就生了两孩子。她不会管,有我呢,我全权负责。大儿子呢,当然也就成了我的儿子。我们两家也就跟一家差不多。二十年前,俺老公提前退休,让俺儿子接了班,现在我们是儿孙满堂。” “你是合适了,我呢,一个傻老婆子陪着我过了多半辈子,一个傻闺女五十好几了到现在也嫁不出去。”王爷爷摇摇头说。 “想起来是对不起他。这些年我们俩确实都不幸福,自己相爱的人虽然近在眼前却不能在一起生活,不爱的人又不能抛弃,这滋味儿是够苦的。尤其是我老公退休不久,就患上脑血栓,这一病就是二十来年,直到五年前才去世。前年他老伴儿也走了,我就跟他说,咱俩也搬一块儿过吧,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这个家,也算圆了咱俩这辈子的夫妻梦吧。” 刘奶奶说到这儿,王爷爷接着说:“我说行是行,可这说话就八十的人了,孙子都该成家了,爷爷奶奶还结什么婚,多让人笑话呀!刚才我们俩来的时候碰到人,别人问我们俩去干啥,我都没好意思说。” “那有什么呀,婚姻法可没说老年人结婚有年龄限制呀!我看您二老对爱情、婚姻的执着值得羡慕,如今幸福终于来到了,我祝福您们永远幸福、天天快乐,双双活到一百岁!”登记员说着走出办公桌,和两位老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拿着大红的结婚证,王爷爷和刘奶奶老两口走出门,激动得手直颤。王爷爷说:“六十年了,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是呀,人家都钻石婚了,咱才刚走到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怕人看到我们约会了。” “还说呢,你刚才为啥把咱俩的事儿说的那么细,特别是提到咱儿子,我真怕你说漏了嘴把咱俩保守了五十多年的秘密给抖搂出来。” “你以为我傻呀,这事儿除去我那死鬼和咱俩,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真情。再说,我那老公没后的事儿连他妈都不知道。咱俩好是好,那可从没干过那越轨的事儿不是?要不是他亲自求你,我哪敢呀!” “这倒是,你别说,当初我和你干那事儿,虽说早就想,可要办真事儿还真有点儿害怕呢!” “瞧你那点出息!”刘奶奶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王爷爷的头。 “还有咱儿子满月那天,不少人细端详孩子像谁,我心里直打鼓,真怕人说像我,尤其怕你那刁婆婆,要是让她怀疑上,咱俩可就完了。” “我倒不怕,你想呀,她巴不得我给他生孙子呢,我要是生不了,他家就得断后。再说,她就是不认,闹翻了我把他儿子的事儿一捅开,就是休了我,他儿子也甭想再娶上媳妇。另外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往后永远不许再提,连咱儿子也不许告诉。” “那,就让咱儿子永远叫我叔爸?” “叔爸怕什么,还不是就差一个字儿!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孩子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黄土都埋半拉身子了,还叫什么真儿!这事儿就别提了。” “行,这事儿就依你。不过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让派出所把我的姓改过来。” “要我说你呀,真是老顽固,姓什么只是个符号,这‘王赵朗’叫了五十多年了,全村人都把你当成本村人了。如今把姓改成‘王’,难道还要让年轻人都知道你是男到女家的外乡人吗?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如今这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刚才的结婚证上都是王赵朗,不怕麻烦你就改去吧!” “得,那就算了。不过,我总觉得别扭。” “你呀,没用的竟瞎想,有用的却不上心。我问你,你说今后咱俩是在我那儿住还是上你那院住?” “那,当然是上我那边住了。是我娶你吗,不能让我再倒插一次门吧?” “那也好,这回就听你的。把我那房子装修装修,正好给咱孙子做新房。 “行,那你今天就搬过去,咱俩晚上就入洞房。” “瞧你急的,老没正形!” “能不急吗,我都等了六十年了。” “还有哇,我想咱俩还真不能就这么蔫不唧的把婚结了,” “怎么,你还要扬名打鼓的让全村人都知道不行?” “那倒不是,我是说,起码儿得让村干部,还有咱当家识户的知道,要不然人家该说我们俩不正经了。” “对,你回去准备酒菜,我回头就去村委会请干部,再把三叔、四婶子和老兄弟他们几个叫上,咱们光明正大的宣布结婚!” “瞧你美的,快开车!” “走了!”王爷爷说着,手一动开关,电动三轮稳稳当当的往前冲去。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王爷爷高兴地唱了起来,刘奶奶脸上的皱纹也在瞬间挤到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