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伫立在武汉长江一桥上,把一朵朵火红的玫瑰撒向滔滔的江水,然后面对江水,长跪不起。
两年前,湖北省巴东县引发泥石流,该男子就是亲历泥石流突袭而侥幸生还的赵莽。让他至今仍痛不欲生的是,与他一起结伴旅行的女友在这场天灾中不幸魂断异乡。在那生离死别的时刻,他虽然甘愿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女友的生命,但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女友跟自己作最后的告别!
2005年春末,赵莽接受了本文作者的专访,他说:“对于我来说,人世间最大的悲剧,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消失而你却无能为力……”
她可人的微笑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和力,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具有天使般微笑的女孩曾受到过那样猛烈的情伤。
中国的阳光照亮加拿大的寒冬
2002年冬天,经历了一场相恋5年的女友的爱情背叛后,赵莽全力倾注在it软件开发上,同时积极准备雅思考试,以技术移民国外,离开武汉这座悲情的城市。
一天深夜,工作十分疲惫的赵莽打开qq,一个叫“爱情哭了”的网名引起了他的关注,因为他的网名叫“爱情阳光”。
“爱情阳光”试着向“爱情哭了”发出聊天邀请:“如果爱情还没有死去,就让我和你一起哭吧,因为爱情的冬天过后,定然是爱情的春天。”
他很快被对方加为好友。他获悉她叫叶婷,是广东惠安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女性,而且居然也从事it开发。
赵莽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网名如此悲伤。叶婷沉吟了一会,反问赵莽:爱情究竟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爱情是一种责任,爱情需要相互欣赏和包容,要能给对方以幸福!
叶婷沉默了好久没出声。赵莽以为自己说错了,但仍然进一步进行阐释,他激扬的文字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可屏幕上叶婷仍然没有动静。赵莽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他物质化的前女友就是因为他这些书生气的爱情观才远离他的。
正在赵莽忐忑不安时,屏幕上跳出大拇指和“吻”的图标。接着,叶婷也从另一个侧面表述了这个爱情观。他们的思想竟如出一辙。
赵莽笑了,觉得这个女孩很淘气,很有见地,也是一个很有涵养的女子,心里不禁漾起一阵温暖的微波。
之后,他们多次在网上邂逅,发现彼此的生活和爱情观竟如此相似。他在心里开始喜欢上这个异地女孩,他说:“我去惠州看你吧。”
“如果我在加拿大呢?”
“加拿大?别开玩笑了。”赵莽以为叶婷在开玩笑。
“真的,我现就在加拿大温哥华,是移民。不信你查看我的网络连通码。”
电脑高手赵莽把鼠标移到下方,惊讶地得知叶婷果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加拿大,他一下愣住了。
是的,叶婷的确在那个森林覆盖的美丽国度。
1995年5月,美丽动人的惠州少女叶婷顶着高考的压力,与俊朗少年高伟寒私订终生,他们为这场私情立下“军令状”——几个月后相约在同一所重点大学。
这个美丽的爱情童话在经历一场残酷的学业拼搏后终于得以实现。随后,他们牵手在北京理工大学度过了4年如梦如幻的大学生活,成为一对令他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毕业不久,当叶婷期待着和高伟寒一起步入婚姻的红地毯时,对现实不满足的高伟寒却在为出国而努力。在经历3次失败后,他变得异常颓废。那时,叶婷正在一家软件公司拿着高薪,她紧紧依偎着他说:“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不要强求,我不要大富大贵,只要爱情,不要再折磨自己好吗?”但去意已决的高伟寒仍然执意要采摘出国这个诱人的果子。
为了帮他实现出国梦,叶婷辞掉了工作,在高伟寒单位附近找了一家低薪企业上班,以全力照顾他的起居。这一年,高伟寒顺利取得了赴加拿大的签证。
临出国前,叶婷在机场紧紧搂着他,她不知道这一别何时再相逢,爱情的彼岸又在哪里?高伟寒也泪流满面,他在她耳边温柔说道:“婷婷,相信我,等我在那边发迹了,我就回来接你——做我的新娘!”
叶婷坚信高伟寒的誓言不是童话。她等啊等,美好地等待,然而,2年过去,当她感觉爱情日益苍老时,心爱的人儿仍然没有回来用花轿来接自己。相反,他带来的消息是他在国外的生活并非想象的那样如意。
2001年春天,叶婷再也按捺不住对高伟寒的苦苦思念,经过一番艰苦努力,这个刚强的女孩也取得了赴加拿大的签证。
而此时的高伟寒已投入了当地一个富商女儿的怀抱。
叶婷成了一个漂泊异邦的爱情弃儿,她的情感一度降到冰点,她想到死,就在这时,远在祖国的赵莽给她带来一丝生命的热度。
赵莽动情地说:“你是爱情圣殿里的淑女,现在真想马上见到你,无论你美丑胖瘦!”
叶婷答道:“还是我飞回祖国来见你吧!”
让激荡的心灵在圣诞老人的祝福中飞渡
回国一趟决非易事,赵莽以为叶婷只是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里的一句调侃而已。
可是,2002年12月24日午夜,刚沉醉梦乡的赵莽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接听后跳起来,简直难以置信:叶婷的班机已经抵达武汉天河国际机场了,此刻,她正在机场宾馆给他打电话。她抱歉地说:“请原谅我出发前没有提前通知你,只想在圣诞前夕给你一个突然袭击。本来已经在这边宾馆住下来,但实在禁不住圣诞老人的诱惑和兴奋,我的确想见你。”
仿佛电影中的离奇情节,赵莽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说:“我马上来见你!”叶婷在电话里笑着说:“最好带上鲜花。”赵莽说:“好的!”但随即他感到自己的回答很可笑,老天,半夜里哪里去买鲜花啊?
但他在匆忙中还是去敲了好几家花店的门,都没人在里面。好不容易敲醒一家有人,里面的售花小姐却要打110。赵莽好说歹说愿意以10倍的价格买下99朵红玫瑰,对方这才起床扎花。随后,赵莽拦上一辆的士飞奔向远在武汉市郊的天河机场。
当气喘吁吁的赵莽出现在机场宾馆时,尽管他连叶婷的照片也没有见过,但直觉使他们一眼就在宾馆门口认出了对方。令叶婷吃惊的是,刚才她只是一句关于鲜花的玩笑话,没想到这个英俊而憨实的汉子竟当了真,她接过那束火红的玫瑰时,幸福的暖流偷袭了她的身体。
而对赵莽来说,眼前这个26岁的“加拿大女孩”丝毫没有失去中国女孩和善与内秀的本色,她可人的微笑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和力,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具有天使般微笑的女孩曾受到过那样猛烈的情伤。
叶婷在武汉呆了3天。赵莽特别向公司请假陪她游览武汉的名胜古迹。
在碧波浩淼的东湖上,赵莽和叶婷荡舟湖心。柔弱的叶婷奋力摇桨,可她并不会划桨,赵莽不得不手把手教她,当他们的手轻触的那一刻,叶婷的脸艳若桃红。赵莽的心也“怦怦”直跳。忽然,叶婷把桨不住,船向旁倾斜。她一下倒在赵莽怀里,赵莽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四目相对,热力四射,叶婷眼中涌现出万般柔情,就在那一瞬间,他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是缘分使我们相会,我愿一生一世这样和你守望光阴。”
赵莽还想继续说什么,叶婷却轻轻勾住了他的胳膊,用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巴……
叶婷临回加拿大前,在机场,两人紧紧拥抱,难分难舍。她在他耳边不无忧伤地说:“你一定要通过雅思考试啊,我在温哥华等你。”
叶婷走后,赵莽在思念中开始为数月后的雅思考试发起总攻,因为复习经常废寝忘食,生活没有规律,使得他胃病复发,苦痛不堪。叶婷便从国外寄来昂贵的胃药,还在网上不时敦促他什么时候该吃饭、吃药和休息。为指导赵莽外语考试,她还不时把国外雅思考试的最新信息及时传递给他。
有了万里之外的叶婷的悉心鼓励和帮助,赵莽终于通过了雅思考试。
那天,大洋彼岸的叶婷打来长途也传递着兴奋而幸福的颤音,她深情呼唤:“来吧,莽子,我在天涯等你!”
{#_page_#}魂断异乡的最后的爱情绝唱
赵莽办完技术移民加拿大的一切手续后,向叶婷求婚。感觉叶婷还有顾虑,他对她说:“婷婷,请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不要犹豫,好吗?”
赵莽的诚恳终于使叶婷动心,她再次从加拿大飞回来了。然而,她脸上掩不住江南雨季般的忧郁,她说:“赵莽,我也渴望结婚,但我有些害怕啊!”
赵莽知道她还处在对前情往事的伤感中。他计划一起遍游名川大山后再提出结婚的事宜。
他把爱情旅行的第一站选择在充满民族风情的“湖北旅游第一县”——鄂西巴东。
然而,正是这个决定,使这次出游成为一次生死离别的死亡之旅。
2003年3月31日,他们从导游口中得知绿葱坡镇群山逶迤,高路入云,素有“恩施屋脊”之称,便决定前往那里观光。
当天下午2时,天灰蒙蒙的,有些闷热,但面对如画风景,热爱登高的叶婷坚持要爬山享受尖峰体验。
站在高处,叶婷搂着赵莽的脖子感慨地说:“莽子,只有站在这里,我才感觉到人的渺小和自然的博大,不应该为生活琐事悲伤。”停了一会儿,她不无感伤地对他说:“其实移民是个错误,祖国的山河多么秀美啊!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情感,我就会永远留在中国。”
正谈得兴奋,忽然,天空风起云涌,大雨欲来,等他们搭上一辆顺风拖拉机时,身上已经被暴雨淋得透湿。
雨猛烈地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他们不得不在一个叫三尖观的小山村停下避雨,这时天已经暗淡下来。一位好客的土家族老乡收留了他们,并把平房内窗户最大的那间给他们住。
暴雨连夜下着,春雷滚滚,电台里说巴东多处出现山洪。半夜,赵莽莫名其妙地不安,叶婷却睡得很香,一天奔波,她太累了。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电闪雷鸣,把叶婷露在外面的手背小心地放在被子里,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拿起一把雨伞去屋外上厕所。
就在他匆忙起身沿原路返回时,猛然感觉身后有巨大的异物轰鸣着滚滚而来。他惊恐地回头,只见身后的村庄人声鼎沸,建筑物地动山摇般松动起来,滚滚的洪流和着泥石流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自山上呼啸而来。“快跑啊——”他下意识地叫一声飞奔回屋,拉起睡梦中的叶婷。
“快跑啊!”东家一家人这时也被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和他们一起向室外飞奔,隆隆的泥石流滚动声盖过了他们紧急的呼叫声。
“婷婷,抓紧我啊!”赵莽拉紧叶婷的手,在漆黑的村庄里奔跑。叶婷哆嗦着,她简直傻眼了,但她还是紧紧拽住爱人的手,仿佛抓住了自己的命运。
然而,没有方向地奔跑没多远,身后的建筑物就在泥石流的强大冲撞下颠覆,巨大的轰鸣让整个山村陷入极度绝望与恐惧中。叶婷大口喘气,她太娇弱了,她叫喊着什么,紧紧拉住他的手,虽然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危急关头她喊的是什么。
他紧握着叶婷的手,试图向安全的地点转移,但一切已经晚了,巨大而浑浊的洪流夹杂着泥土、砂石和碎木,带着死神的召唤凶魔般将周围的一切摧毁,将他们淹没、吞噬和冲刷了下去。在浑浊与窒息的洪流世界里,他的手依然紧紧抓住叶婷的手。但是,在模糊而混沌中,那双手从他手里滑落了……
他的腿再也无法移动,因为他看见大地已浑浊一片,而叶婷裹着无边的黑暗已化作了奔涌的泥浆,消失了,那悲壮的情形不亚于一座陆地“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他悲愤的泪水和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冲向云霄:
“婷——婷——”
来生让你再做我幸福的新娘
赵莽在巴东苦守了整整一个月。从事故现场到遇难者搜救指挥部,他拿着叶婷的照片见人就问,当一具遇难者尸体被发现,他就心惊肉跳。
在巴东苦守的日子,赵莽的心如同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一方面打电话宽慰叶婷远在惠州的父母,另一方面主动加入了搜救遇难者的行列。可是,他最终连叶婷的尸首也没有见到。这个对爱情忠诚的女华侨,生前没想到,她最终把自己的生命连同自己的爱情留在了祖国。
整理叶婷的遗物时,赵莽在旅行包意外地发现了她一本上密码锁的绿色日记本。他轻轻地抚摸着它,感觉鼻子里酸酸的,然后把它放在随身口袋里。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按一按那胸口,惟恐它丢失了。
当夜晚迫近的时候,他都把那本日记本放在枕边,端详着它,枕着它入眠。
一天深夜,赵莽在对叶婷的思念煎熬中醒来,再次端详着那本绿色日记,不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叶婷在这本神秘日记本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婷婷,原谅我窥探你的隐私。赵莽捧着日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便用叶婷的生日做密码,试探着打开日记本。
很幸运,他成功了!当叶婷娟秀的字迹闪现在他眼前时,见字如面,赵莽心潮澎湃。可是,随着一页一页往后翻,泪水渐渐迷糊了他的双眼——
2003年2月18日晴
真的没有想到,我会为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男孩再次飞回了国内。半年前我与他网络相遇然后相会的情景,真像一个童话。那次,他给了我幽默、豁达而浪漫的印象。而这一次见面,他乐观、精神了许多,看来他的对爱情的疗治恢复不错。
赵莽陪我去逛了武汉广场。
在金银首饰专柜前,我非常喜欢一款翡翠钻石戒指。赵莽拦住我试探着问:“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吗?”他的目光充满温情的期待。
我说:“谢谢!”然后借故把注意力投向别处。其实,他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是,接触短短半年就求婚,这实际吗?那个信誓旦旦8年的人曾经也给了我定情戒指,可他最终投入了财富和洋妞的怀抱。我还敢相信爱情吗?
可是,傍晚,当他单腿跪在我面前,魔术般呈上那枚翡翠戒指时,我的心猛地一颤,尽管那并不是很昂贵,但他的虔诚让我不忍拒绝。
赵莽,我会再受伤吗?
2003年3月30日阴
今天是我们计划中结伴旅行一周的第6天。因为是山路,行李都被赵莽抢到自己背上去了。经过一条小溪流时,过桥小石板很滑,他牵着我的手,见我仍然在石板上摇晃,他蹲下去,给我一个信任的眼神,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浓烈的汗气,我幸福得发晕了。
回到宾馆,也许长途跋涉的原因,我脚发痒得难受。赵莽试探着问我:“能让我替你洗脚吗?”洗脚?!我脸蛋发烧,沉默着惊奇地望着他。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我的脚……他的手感极好,像一个专业的足疗师。
我悄悄背过脸去,流泪了。赵莽,请原谅我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因为前情往事的迷失,我一度对爱情和婚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经常在午夜被爱情的背叛揪醒而泪水迷蒙。可是此刻我已经郑重决定:这次旅游结束后,我就嫁给你——我们先在国内举行一个传统婚礼,然后去加拿大举办西式婚典,我要让全世界见证我们的爱情!
……
赵莽来到惠州,见到了叶婷朴实的父母,递上那本日记本,然后单腿拜倒在地,连磕了3个响头。他哽咽着说,你们养了一个好女儿,她不在了,就让我做你们的儿子吧!他的头都在地上磕出了血。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触摸那伤痛的网络。2003年底,他再次打开qq时,他给天国的叶婷留言:“错过今生,来生,来生你再做我的新娘好吗?”随后,他在武汉请了几个好友,面对叶婷的遗像举办了一场简短而庄重的中式婚礼,还用电脑合成与叶婷“拍”了一张结婚照。照片上,叶婷穿着喜庆的红旗袍,对着他盈盈微笑。
随后,赵莽移民加拿大。在温哥华教堂里,牧师特为他和叶婷的遗像举行了一场别样的婚礼。那天,叶婷的许多朋友来了,在庄严肃穆的音乐声中,所有的人流泪了。
按照中国的传统,应该在忌日祭奠亡者。2005年的春天他来了,在美丽的长江边和爱人喃喃私语。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所爱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去了,这是一个再也无法团聚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