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火热的心
至今,高挑的身材,滔滔的口才,仍能让人想到戴剑馘从前是个青年才俊。戴剑馘的脸上写着沧桑,却没有一般命运坎坷者的幽怨。岁月流淌,情感牵绊,一切都从那个火红年代的黑土地上开始……
戴剑馘1952年出生于上海,是1969届初中生。跨进初中的时候,“文革”就开始了,一腔热血的戴剑馘选择了去祖国遥远、艰苦的北大荒,17岁,来到了离原苏联只有一河之隔的黑龙江省逊克县边疆公社下套子屯插队落户。戴剑馘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而且他们的到来也打破了农村一成不变的沉闷空气——那些朝气蓬勃的青春渗透进了古板的农村社会,有一些东西被改变了,有一些情绪被搅动了。像戴剑馘这样吹拉弹唱样样在行的男青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黑土地上的诺言
知青和当地的农民相比,在干活上还是有差距的。但是,戴剑馘却发现老有人帮他——铲地铲到一半的时候,抬头一看,前面的地都铲完了;轧黄豆还没轧完,前面也有人已经都帮他干完了。一开始他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是谁干的,后来才注意到,帮忙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小他一岁的程玉凤。他们就这样认识并且熟络起来。
那时的小凤应该已经暗暗喜欢上他了吧。知道知青生活困难,她有时候就给戴剑馘带来一个咸鸭蛋——那是很稀罕的东西了,有时候是瓜子、花生,拿手绢细细包好了给他。就这样,他们并不张扬的交往像北方寒冷冬天里的一股暖流,带给人温暖和希望。直到那一天,铲地的时候,小凤在地头偷偷塞给戴剑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人生最幸福的就是感到有人爱了。
那时的他们真是幸福啊。一个黄昏,干完一天的活,虽然累得腰酸背疼,但他们还是相约江边,依偎在野花草丛中低低细语。止不住心头突突乱跳,戴剑馘牵起小凤的手,轻声问道:“我们能一直好下去吗?”小凤羞涩地低下头,手指绞着长辫梢,反问:“你说呢?”小戴答:“会!肯定会!”
爱的苦涩
当地的姑娘和男知青在一起是很打眼的。小戴和小凤在江边的约会恰巧被一个打鱼的老乡撞见,这可坏事了,不久,闲言碎语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小凤的父亲警告说:“再看见你和上海娃子在一起,打断你的腿!”母亲也训斥她:“这么大的姑娘还要不要脸了?”遭到父母痛骂的小凤,哭着跑到知青宿舍找小戴,当时的戴剑馘愁肠百结,却也想不出办法来,只好暂时不见面,由小凤的妹妹偷偷传递纸条和信件。“我也理解她家里的做法。因为当时在村里,包括上海女知青在内,她是最漂亮的一个,人又很朴实。要她跟上我这个什么活都不会干的上海娃子,的确让人感觉不踏实,不如嫁给一个老实肯干的当地人。”戴剑馘并没有怨天尤人。
没想到的是,到了冬天,小凤的父母做主,要把她嫁给一个中俄混血儿。小凤哭着把送来的彩礼扔出门外,父亲暴跳如雷,对她拳打脚踢,向来温和的母亲也恼羞成怒,连声训斥。小凤却坚持抗婚,夜里,一个人冒着风雪跑到套子里去了。全村人都出动,打着火把去找,好不容易在冰天雪地里找到她,已经冻得半死了。回来之后,她在家3天滴水不进,以绝食抗拒包办婚姻。
事情已经闹得满村风雨,这时候的小戴却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他恨自己的怯懦,关键时刻不敢挺身而出。还是小凤的妈妈心先软了,看着不行,就去知青宿舍找到小戴:“小戴啊,你到我家去一次吧。她3天没有吃饭了,你劝她吃点饭吧,她就听你的话了。”戴剑馘到她家时,见小凤躺在炕上,她妈拿来碗小米粥,小戴说:“小凤啊,你得吃饭啊!”她就这样喝了两口粥。父亲蹲在墙脚闷头抽烟,母亲则坐在炕沿抹眼泪……
两人暂时赢得了自由,心又雀跃起来,可是谁知道这只是又一场风暴前的片刻宁静呢!
小凤疯了
第二年秋后,小戴回上海探亲,小凤送他到村口,叮嘱着要他早点回来。
小戴回沪不到一个月,就接到小凤母亲的来信,说小凤病了,要300元钱治病,如果拿不出钱,钱由别人出,到时人也就给人家了。“那时300元可不是小数目。我家里妈妈是生产组的,妹妹还在读书,哥哥也是读完小学就出去干活了,我自己当时还是两毛钱一天,回上海的50元路费母亲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年,所以根本凑不出300元钱。”戴剑馘每每回忆起这一段都懊恼不已。
没有收到上海的回音,小凤的父亲收了邻村放牛娃的300元钱,稀里糊涂地把小凤嫁了出去。等到来年开春,小戴回到村里,乡亲一看到他就说:“小戴,你回来了!小凤疯了!”他们向他描述了当日的悲惨一幕——小凤出嫁那天是个大雪天,4个小伙子拽她,她哭着,死死抱着门框不肯走,喊道:“小戴啊,小戴啊,你快来救我啊!”几个小伙子用力把她的手掰开,拖出门,强摁在爬犁上,被子一裹,就拉走了。送到邻村,她就疯掉了。
“我听说她是喊着我的名字疯掉的,心里非常难受。她爸知道我回村了,请我到家里喝酒;她妈妈一边跟我说一边哭,后悔极了,因为这时小凤已经进了北安精神病院了。”两年中,小凤的病情时好时坏,最终她丈夫受不了,跟她离了婚,她又回到村里。
1975年前后,农村要复课了,小戴因为在村里80多个人中考了第一名,就当上了教师,命运出现了转机。有时在村道上,小戴还是能看到小凤。“本来很漂亮的一个姑娘,那时已瘦得像猴子,看到人就吐唾沫,连我都不认得。有一次,她蹲在道边水坑前,两手撩着污水,洗自己的光头,不远处几个小孩向她扔着石块。她父亲看到了,怒气冲冲地跑来,一脚把她踹进水坑。她浑身连泥带水爬起来,却不知道怒,不知道哭,只望着父亲嘿嘿傻笑……”此情此景,令戴剑馘心疼不已,还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负疚感。
结婚,安家
“文革”结束了,没过一两年,知青都陆陆续续地返城了,这时候小戴却犹豫了。“每次看到小凤,想到她是喊着我的名字疯掉的,我心里就放不下。所以每天放了学我就坐在江边想这个问题,一直考虑了半年多,才下定决心要留下来娶她。”当时和后来都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但戴剑馘说:“她为了爱我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那我为什么不能为她付出呢?谁说我没有郑重考虑过?我承认迈出这一步是‘错’的,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得像个男人,不是铁石心肠的才叫男子汉。我走我的路,反正我也不怕人家笑话。”
{#_page_#}1979年,两人终于结婚了。尽管小戴的妈妈和哥哥都反对,但小戴还是很平静地娶了小凤。小戴跟小凤说:“我要跟你结婚了,我们要一起过日子了。”可是小凤还是不明白,只是吐唾沫。
第二天,小戴带着小凤的妹妹(冒充小凤)到公社领了结婚证。回来后,他拿着结婚证给小凤看:“凤啊,你看,戴剑馘,程玉凤——这是我们的结婚证。”小凤是认字的,拿着结婚证看了半天,突然一下清醒了:“妈啊,小戴真的和我结婚了!”她高兴得满屋子跑,笑得合不上嘴。
从此,上海知青戴剑馘就把家安在了遥远的黑龙江,把自己的感情也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有眼泪,也有欢喜
婚后的日子,一开始就是艰难的。
为了给小凤治病,戴剑馘欠下了2000多块钱的债。日子过得很苦,交不出公粮,村支书就差人到他们家搬小麦。那时候他心里真委屈啊。病中的小凤反应迟钝,有时候会无意识地伤害到小戴。一次,小戴挑灯熬夜写完书稿,等他一觉醒来,却发现书稿已被小凤撕得一条一条,扔得到处都是,小戴虽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忍心大声呵斥。还有一次睡到半夜,突然小凤大喊“小戴啊,小戴啊”,还把他的脸上挠得都是血。这叫他第二天还怎么去上课呢?但小戴不敢发火,还是安慰她,让她安下心来。
丈夫的关心和呵护是最好的药,小凤的精神慢慢好起来。婚后第二年,他们生下一个儿子,小凤欢喜得整天抱在怀里不放。虽然她自己还经常是神志不清,却知道按时给儿子喂奶、换尿布,做一个好妈妈。
1981年,戴剑馘被调到县广播电台当上了记者。他的作品年年获奖,在没有文凭和学历的情况下,他被破格提拔成助理记者、中级记者,被评为省十大优秀编辑。他的人生之路一下子宽广起来。
带着妻儿回家
远方的上海老家却出了事。他的妹妹下岗,又刚离了婚,坠入人生的最低谷无法自拔;他的哥哥被查出患了尿毒症,自顾不暇;80多岁的老母亲没有人照顾,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把老太太接到黑龙江住了两个月,老人家很不习惯。又到了最艰难的决断时刻。
当时,戴剑馘已是黑河市逊克广播电视局的总编,还是地方政协委员,有不错的地位和优越的生活,要他放弃这一切回到老家重新打拼,他真的不太情愿。可是为了老母亲,他在考虑了半年多后,决定回上海。1997年,45岁的戴剑馘办理了病退,带着妻儿老小回到了故乡,成了无业游民。但通过不懈努力,他成为闸北有线电视台的编导,终于站稳脚跟。
有一天,小凤突然清醒了,对戴剑馘说:“我这病啊,死在你前面是福气,死在你后面就苦了。”戴剑馘听了心头焦虑,几天吃不好、睡不稳。他把儿子从大学叫回来,把夫妻俩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也把小凤的担忧告诉他。儿子泪流满面地说:“妈,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呀!我会终生报答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从此儿子对母亲更孝顺了,平时上街都挽着手,隔几天就帮她洗头,找女朋友还要求对母亲孝顺才行。
如今,戴剑馘在一个影视公司做编导,闲暇时还写写文章。儿子很有出息,小凤的精神也不错,他们已经有了一个4岁的孙子,日子过得很安详。虽然在别人眼里,戴剑馘的命运充满坎坷,可他却心平气和地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碗苦水和一碗甜水,我只是把苦水先喝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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