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家洛
我叫林家洛。
凌晨5点,我像往常一样准时背着吉他走出家门。在我极小心轻缓的将大门锁上时,仍旧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某些物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是夏蒂又借此来发泄她的不满了。她越来越讨厌我,我却无可奈何。
我通常是乘5:45的首班地铁,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唱一个来回,而后乘7:55的地铁上班。晚上,我会穿越大半个城市,在19:30准时到达东城的一个小酒吧做驻唱歌手的陪唱,最后赶乘22:45的末班地铁一路唱歌回家。
毕业后来到北京的一年时间里,我每天用这不到六小时的时间追逐梦想。
【2】夏蒂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早上8:00,地上的空调遥控器悲惨的被摔成了“残疾”,我无力的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空间,写字台上的无玻璃相框里是林家洛背着吉他的相片,我突然感到没来由的暴躁,揉着头发大叫一声,匆忙爬起来洗漱化妆。
在地铁里被许多人挤得换一只抓住吊环的手都十分困难时,也会想到背着吉他艰难穿行于车厢的林家洛。我会心酸,但却不会心软。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无用只能让我更加难堪。
空气稀薄的车厢里,回忆像是初冬的雪,缓慢的飘进了脑海里:大四那年的元旦晚会上,林家洛任同班男生乐队里的主唱,在他们的合唱曲目唱完之后,又安排林家洛自弹自唱了一首朴树的《白桦林》。当时的这首歌,是我伴的舞。
一曲结束时,林家洛携我的手向观众鞠躬致谢,我以为,相识,相爱,携手,幸福,应该都是情理中的事情。
可转眼毕业,我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中学做舞蹈老师,却因林家洛一定要从舒适的江南水乡跑到物欲横流的北京打拼而不得不放弃。我们都不拥有富足的家庭环境,所以在没有找到工作的那两个月里,日子过得艰难又辛苦。
林家洛背着木吉他唱遍了北京的所有地铁站,用所得的微薄收入来维持我们的基本生活。因为没有物质支撑我们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糟糕。我逐渐放弃了自己的舞蹈梦,投身于挤破头脸的招聘会,穿着廉价的套装,化着浓艳的妆,踩着高跟鞋一路跌跌撞撞,虚伪的微笑着拼命向外推销自己。说到嘴唇干裂,头要爆掉。两个月以后,我胡乱委身于一家私营企业,做一份让自己痛心疾首又恨之入骨的后勤工作,勾心斗角的环境令我身心疲惫,我开始埋怨林家洛,埋怨他给不了我一份舒适的生活。这种埋怨日渐增长,甚至几近超越我对他的爱与期望。
【3】林家洛
走到小区楼下时,我抬起头仰望我和夏蒂租住的那间房屋,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没有一丝光亮。
我想起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我们也曾经历难舍难分的热恋阶段,夏蒂也曾放弃一切带着热切的希望跟随我来到北京,我也曾许给她一份油彩画一般的美好生活。可事实是,画里描绘的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令人失望。
我推开门,借着月光看到狭小的空间里那张突兀的大床。夏蒂的身体背对着我,面朝墙。我蹑手蹑脚的走向洗手间,在拖鞋踢翻黑暗里的凳子时显出无与伦比的惊慌,我恨自己的怯弱,却没有资格与她对抗。
将水龙头开成最小的水流,缓慢的用手捧起洒在脸上,汗珠顺着脊背静静流淌。原本我在地铁里唱歌,是经过夏蒂同意的,可她却越来越不能忍受别人向我背包里投钱的时刻,她觉得我像个乞丐,我却认为自己是坚持梦想的英雄。我很自豪,她却自嘲,这是我们之间无法沟通的矛盾,而矛盾的激化就是在两周前的晚上。
夏蒂参加公司聚会,晚归。我恰好在末班地铁上遇见她。她正兴高采烈的与身旁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聊的热火朝天。自来到北京以后,我从未有见到过她那样的笑容,整张脸上绽放着光彩,长长的直发随着笑声的频率抖动。男人的另一旁还坐着一个女孩,不时的对着夏蒂挤眉弄眼,是充满暧昧的打趣。
我忽然感到怒火中烧,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抱起吉他自顾自的弹唱,声音大的有些离谱,顿时惹起了他们的注意。夏蒂的脸上出现难以掩饰的惊慌。她甚至使眼色让我离开,我觉得可笑,更加气愤。一曲唱完,反而双手摊在男人面前说:“先生,一曲50。”男人愣了一下,碍于面子,也假装爽快的掏出一百块钱,豪迈的说:“那就再来一首。”又转头向两旁:“你们俩点你们爱听的,就当打发时间,省的坐车无聊。”
夏蒂脸色铁青,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我笑着俯身过去,用足够大的声音说:“亲爱的,你看,今晚我有钱请你吃更好的夜宵了!”整个车厢里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夏蒂旁边的男女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夏蒂望向我的眼神里有无法控制的怒气。我不罢休,抓起她的手,大声宣布:“我是夏蒂的男朋友,你们不知道吗?”
夏蒂因此与我激烈的争吵,她摔碎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除了我的吉他。她疯狂的咆哮,直至一个玻璃相框碎在我穿着拖鞋的脚上时结束。我无言,在一片混乱里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假装睡着。胡乱包扎的脚上传来阵阵疼意,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4】夏蒂
其实除了在地铁唱歌之外,林家洛也做着两份零工:早上9:00-下午17:00在麦当劳做小时工,晚上在酒吧做陪唱。工资却是少的可怜。因为在地铁上唱歌的事,我与他吵过不止一次,可林家洛总是面不改色的说:“挣得外快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而另外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对此嗤之以鼻,却也并未加以阻止。可自从在地铁上与同事一起碰到林家洛之后,上班就变成了我的噩梦。总觉得领导看我的眼光变了又变,同事们的议论也越来越多。我彻底被击垮,曾拼尽全力维护的尊严被林家洛的一句话剖析成了大笑柄,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一再忍耐着,等待时间久了雪球自己融化,可是过程这样的缓慢并且艰难。
每天上下班,我都会准时收到林家洛用手机QQ发来的两条消息:早安和晚安。我看着那个从前我们总是写满情话、调侃、爱意的QQ对话框无语,爱情从原本的千言万语变成了无语无言。QQ音乐里响起李圣杰的《手放开》,他唱着: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我便想:如果林家洛真的爱我,他是不是应该和我提分手?
连续两天,林家洛没有去酒吧唱歌,而是一直等我下班。他默默跟着我,像是有话要说。我从未回头,从未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其实有点害怕他会说出那句话。
{#_page_#}第三天的时候,林家洛拉住我的手提议去喝点酒,我们边吃烧烤边喝了几瓶啤酒。凉风习习,都渐有了醉意。一起相互搀扶着走在浓浓夜色的街道上,我仰起头吻了吻林家洛的唇。然后眼泪落下来了,林家洛别过脸,却又矛盾的前倾身体拥抱了我,他叫我:“夏蒂,夏蒂?”声音颤抖着。
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5】林家洛
夏蒂向我提出了分手,在我们拥吻的那天夜里,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也没有资格挽回。我提着极少的行李搬出了我们一起租住的那所房子。夏蒂已经离我太远,我再也追不回她了。
生活依然缓慢的继续,只是房间里少了那个冷漠的背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夜里,我才开始体会到她等待我,期盼我的那些夜晚。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我是否太偏激?是否执拗到令人无法忍受?
夏蒂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我的生活,好多次拨打她的手机,按出又挂掉。一周后的下午,我按捺不住偷偷到她上班的地方看望她,发现她正娇笑连连的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离开,所乘的车也是我从不敢奢望的品牌。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拂袖而去。
当晚我在酒吧演唱到第二首歌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夏蒂和那个下午见到过的中年男人。夏蒂时不时把嘴凑过去对男人说些什么,男人频频点头,两人笑意浓浓,相谈甚欢。我终于压抑不住胸膛里的怒火,从台上跳下来,一把将吉他摔了过去,接着是顾客的惊呼和木吉他碎掉的声音。夏蒂捂住嘴巴,跑上前泣不成声的捶打我的肩膀,声嘶力竭。
然后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6】夏蒂
分手之后,林家洛搬出了我们租住的小屋。我流着眼泪熬过第一个没有他的夜晚,没有轻缓的脚步声,没有细小的水流,没有关门声,没有早餐。林家洛走了,走的那么干脆。
踏进地铁车厢时,第一次四处张望,想要寻找林家洛的身影,想要听到他的歌声。
到达办公室时,打开QQ看到他黑着的头像,心里没来由的疼,翻看以往的聊天记录,只是最近一个月的就已经是400多页,基本上都是林家洛的自言自语。鼠标点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观看。突然发现了一些从前不曾看到过的句子。放开鼠标,句子便不见了。
我恍然大悟,在每一次简短的早安、晚安之后其实隐藏了林家洛用白色字体写下的这么多语句。我一一看完,其中最多的是:“夏蒂,对不起。”“夏蒂,原谅我没能给你一份舒适的生活!”“夏蒂,相信我,我还在努力!”“夏蒂,我错了!我只是不能忍受你与别的男人嬉笑而已。”……
拉到最近的一条,是这样写的:“夏蒂,下周一我就正式成为酒吧的驻唱歌手了,我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我默默跟着你两天,却不敢将这样的喜讯告诉你,我害怕你并不为我感到骄傲,因为你一直不齿我的梦想。”
我的眼泪冲破眼眶。我从不知道,林家洛是这样的在乎我。我想,在我回头找林家洛之前或许能够给他一个惊喜。因为周三将要接待的老板的密友,刚好是一家唱片公司的监制。我请领导吃饭,磨破了嘴皮子才终于在周五得到了与唱片公司监制见面的机会,我将林家洛之前录过的歌曲放给他听,原本对我极为不屑的监制,在听到林家洛的声音时突然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并答应愿意去酒吧见见林家洛,看他现场演唱的台风。
可谁能想到发生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望着知道真相后,一脸不知所措的林家洛忍不住流着眼泪笑出来。幸好吉他只砸到了桌角,监制只是被碎掉的木块擦伤了手臂。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拍摄偶像剧,林家洛还是因为打伤顾客而遭到辞退,而我也因为监制受伤被扣掉了半个月的工资,让林家洛进唱片公司的机会更是付之东流。
但我和林家洛依然在酒后嚎啕大哭着拥抱在了一起。也许,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总要经历许多才会发现,其实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生活中的艰难也可以相伴走过去!
太阳还会升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所以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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