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初冬的一个清晨,暮然间,一声巨响震撼了上海一所重点大学。“4栋楼宿舍发生爆炸了!”学生、老师、职工从四面八方向4栋楼宿舍涌去……
死者有三人:一个是年轻的姑娘,叫吴芸,是这场爆炸案的肇事者。一个年轻的男子叫邵建斌,是这所大学化学系的学生,也是吴芸的男友,两人相恋了近十年。另一个年轻男子,是邵建斌的同学,一个无辜的人,只不过没有离开宿舍,他的妻子还等着他毕业回老家工作,孩子还期待着爸爸给他从上海带糖果和玩具回家。这个姑娘为什么要死?还如此狠心地拉着相恋十年的男友同归于尽?这起爆炸隐藏着一串串的疑问……
混乱中,她捡到《新婚之夜》手抄本
生活中最令人神往的是爱情,人生中最宝贵的是生命。当吴芸第一次踏入爱的伊甸园时,原以为自己会收获春天般的幸福,不料遇到的却是冬天般的冷酷,让她埋下了恨的种子,更让她悔不当初。
童年的吴芸,几乎没有尝到一般上海女孩应该得到的家庭温暖和生活快乐。1959年,吴芸5岁,才刚刚懂事,父亲和母亲就因为感情不合离了婚。不久,母亲带着年幼的她改
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尽管吴芸很勤劳,很懂事,可总也逃不脱继父冰冷的目光和刺耳的责骂。对她来说,唯有在学校上课的日子,似乎才属于她自己。
刚上五年级,“文革”来了,学校在高音喇叭和敲锣打鼓的嘈杂声中停课了。无奈之下,吴芸只能待在家中,天天学习“红宝书”。当时被誉为“红宝书”的,便是《毛主席语录》,那个年代风靡全国,“红宝书”是不可不带,不可不读的。
1969年的夏天,闲着无聊的吴芸在马路上闲逛着。远处有两群人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开始挥拳相向,一路厮打过来。吴芸刚想避开,忽然,从人堆里飞出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东西,不偏不正恰好掉在了她的脚边。吴芸好奇地低头一看,是一本用圆珠笔抄的“书”——《新婚之夜》。那个年代,手抄本尽管数量不少,但无外乎两方面内容:反特侦破、爱情与性。而这本《新婚之夜》,自然是后者。
吴芸看看四周,两群人依然在自顾自地打斗,乱哄哄的,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将书悄悄放在了口袋里。回到家,吴芸忍不住打开了第一页。书中那些男欢女爱的场景,让正值青春期的她看得心怦怦乱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翻了几页后,她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估摸着爸爸妈妈快下班回来了,便拿着那本“书”一头钻进了厕所间。
她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回事。从那以后,吴芸常常会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男女,路上的行人。强烈的刺激,让她的性意识过早地成熟了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以前看过的一些言情小说里某些情节的意思。
带着这样的情怀,吴芸偷偷地和班上一个叫邵建斌的男同学谈起了恋爱。爱情给吴芸的身心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她每周都给邵建斌写一封情书,一封比一封增厚,一封比一封炽热。
终于,母亲发现了吴芸写的情书,不由分说就把她狠狠揍了一顿。一时间,一股悲哀涌上了吴芸的心头,母亲的打骂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吴芸径直去了邵建斌的家里,正好家里没有其他人,她一见面就紧紧抱住了男友。带着对爱情的渴望,吴芸和邵建斌第一次偷尝了禁果……
一番翻云覆雨后,抱着吴芸,邵建斌一遍一遍地承诺着:“你是我第一个女人,将来我一定会娶你的,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在邵建斌的保证中,吴芸开始憧憬起未来美好的生活。
爱情,飘入了初恋的伊甸园
初中毕业后,吴芸分到小菜场,成了卖菜姑娘。邵建斌也分配到同一个菜场,当了一名木工。生活平静但又不失浪漫,每到周末的晚上,两人都会来到黄浦江边的情人墙,在月下漫步,在江边絮语,互诉衷肠。
邵建斌是有才华的,尽管他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他喜欢文学,闲暇时博览群书,和吴芸谈起文学艺术来,是那样的口若悬河。这深深吸引着吴芸,更让吴芸坚定了今生非他不嫁的决心。
1977年,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这个消息传到了菜场,让吴芸怦然心动。吴芸倒不是自己想去考,一来自己水平不够,二来她觉得两个人只要有一个前程似锦就可以了,她是想到了有才华的男友邵建斌。两人私下一商量,邵建斌也觉得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决定报名参加高考,争取摆脱木工的“刨花生涯”。
两人说干就干。在复习迎考的日子里,为了让邵建斌安心复习,吴芸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冬天,单位的宿舍里既没有暖气也不生火,湿冷的天气,让人觉得被子都是阴冷阴冷的。只有楼下烧开水的小锅炉房可以取暖。晚饭后,不少同事就围在小锅炉旁,一层一层地把手贴到锅炉的铁皮上取暖。体贴的吴芸常常把自己的手捂到发烫,然后飞奔到邵建斌的宿舍,为他捂手取暖。
毕竟,这些年荒废的课程太多了,邵建斌不得不一门一门地重新捡起来。当时,高考的复习资料很难买到,为了让邵建斌能够事半功倍,吴芸又四处奔波,借书抄题,天天在单位的单身宿舍里陪着邵建斌挑灯夜读。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高考,邵建斌以绝对高分进入了一所重点大学。无容置疑,在人生的大海中,邵建斌扯起了令人羡慕的顺风帆。吴芸为此开心不已,仿佛看到了两人未来光明的前景。只是,这个单纯的姑娘不知道,她的劫难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就在吴芸热烈地思念着在大学校园里的男友,精心编织着梦幻般的花环时,邵建斌却开始慢慢嫌弃这个“卖菜姑娘”了,嫌她身段不够苗条,谈吐不够优雅,甚至走在马路上,再也不愿和她手牵着手。这时的邵建斌已经不同以往,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凭着胸前挂着的校徽,就足以使许多姑娘倾倒。只是,这一切吴芸都被蒙在鼓里,邵建斌一边另择“佳人”,一边依然和吴芸“卿卿我我”。
直到第二年的春节,那天吴芸和一群老同学聚会。期间,两个女同学悄悄把吴芸拉到了一边,郑重地提醒她:“听说你还在和邵建斌谈恋爱?可千万要小心呀!别被他玩了……”
原来,这个两个女同学和邵建斌是多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女同学告诉吴芸:邵建斌自从进了大学,常常回来说学校里有的是才貌出众的姑娘。有一次还把一个美术系的女生带回家,可没过多久又和一个护士好上了……
吴芸听了半信半疑,越想越委屈。当天下午,她就跑到了邵建斌的家中,要求男友解释这一切。邵建斌先是一愣,但随后就回过神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掏心掏肺地解释道:“当初都靠你陪我一起奋斗,才有今天,我懂得珍惜的。咱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或许,因为邵建斌的解释也正是吴芸心中希望的答案,吴芸心里松了一口气,顿时释然了,觉得是那两个女同学无事生非,自己不该不信任男友,纠结于此。
这年春节,喜庆佳节的爆竹向人们报告着春天的讯息。只是,春来了,吴芸的爱情将得到春天般的幸福,还是冬天般的冷酷?
绝旧情,她的心被揉碎了
如果说当初和吴芸一起海誓山盟时,邵建斌的潜台词中尚会有“结婚”两个字,那么面对不断更换的女友,这两个字早已不复闪现了。可为什么邵建斌不乘着这个机会向吴芸挑明呢?
邵建斌是讲究实惠的,这样欺瞒着吴芸是因为他始终没有遇到一个最满意的姑娘。他有自己的算盘,虽然当年恢复高考后的这几届大学生,个个是天之骄子,实行毕业统一分配制度,当时人们俗称“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人无需为工作操心,但这也意味着没有自主权。要想有份自己心仪的工作,那就一定要攀上高枝。
{#_page_#}一年多后,邵建斌终于遇到了一个出生高干家庭的独养女儿,论长相,姑娘很漂亮,1.65米的个头,身材窈窕,论家境,姑娘父亲是局级干部,母亲是一个工厂的干部。这对邵建斌来说,真是机会难得。
在这个姑娘面前,邵建斌一句也没有提过吴芸。可吴芸还存在,这个把一切都奉献出来的姑娘还在痴情地等着他。此时,吴芸真真正正成了邵建斌当“高门女婿”的障碍物,他不需要她了,该是时候把她踢开了。
几天后,吴芸便收到了邵建斌寄来的一封信,信中称他最近患了重病,叫吴芸不必再继续挂念自己了。吴芸一看男友的来信,急得火烧火燎,不知道是怎样的重病竟然会让邵建斌提出分手。她立刻向单位请了假,风尘仆仆地赶到邵建斌的学校。哪知,自己的一片痴情,换来的却是邵建斌一张冰冷的脸。
吴芸一见邵建斌,赶紧拉住他的手询问他病情如何?没想到,邵建斌立刻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回答说:“很严重!我这辈子是不能结婚了。”后知后觉的吴芸,仍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变心了,还以为他是怕拖累自己才会这样说。吴芸劝慰地说:“不管你出了什么事,得了什么重病,我都要伺候你一辈子。”可吴芸的体贴和温柔一点也没有打动邵建斌的心,换来的是邵建斌更加强硬的语气:“实说了吧,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的爱情太不对等了。我也根本没病,就是不想再继续和你相处了!”
吴芸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僵僵地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邵建斌不要这么狠心绝情。整整一个下午,吴芸苦苦哀求,可邵建斌是铁了心,根本无动于衷。可怜的吴芸,怎么会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了邵建斌的“绊脚石”,还一心期望着男友能够回心转意。
她想尽办法来挽回这个局面,她三番五次地去学校找邵建斌,又几次写信给他,可一切都是徒劳的。邵建斌为了让她彻底死心,在回信中尖刻地讥讽道:“吴小姐,我们之间情缘已了,请你不要再来了,你来一次,我们的距离就更远一步。我正忙于考试,是和我的女友一同学习的,一秒钟接待你的时间也没有。”更让吴芸悲痛欲绝的是,信的落款是“素不相识者”。
暮然间,她举起了告别人世的手
收到这封绝情信,吴芸的心一阵痉挛!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似的,不断地在绞拧。邵建斌把话说到这份上,吴芸知道这段感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可是,自己把一切都给了他,就这么算了?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吴芸越想越恨,她的胸膛中,复仇的洪水掀翻了理智的堤坝。吴芸想到了死,并决意要和邵建斌同归于尽。
吴芸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就要离开人世了,她去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家,还特地去看了看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亲生父亲家中,她向父亲要了一个在安徽搞建筑的远方亲戚的联系方式。父亲见女儿神情有些恍惚,关心地问她什么时候能解决婚姻问题。吴芸强颜欢笑:“快了,马上就能解决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浓重的夜雾像黑色的帷帐,遮掩了山峦和大地。由安徽开往上海的列车喷云吐雾,穿山越岭,汽笛不时划破夜的寂静。车厢里的人们互相依着,靠着,随着火车的颠簸昏昏入睡。唯有一个姑娘还在那里苦苦地沉思着,她不甘心,可她觉得面前已经无路可走,自己为之倾心付出十年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抛弃了自己,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个姑娘就是吴芸,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手提包。
谁也想不到,这个黑色的手提包内,装的是烈性炸药。那天,吴芸离开亲生父亲后,就坐火车去了安徽,几经周折找到了那个远房亲戚。她谎称在上海的私房要翻造,需要一些炸药,用于房屋爆破。一路上,吴芸回忆起一幕幕往事,双眼失神地望着铁轨旁五颜六色的信号灯掠窗而去……
当深沉的钟声在7点钟敲响,一夜未眠,神情疲惫的吴芸踏着朦胧的晨光,慢慢走进了邵建斌学校的校门。在校园里,七点多是最忙碌的时刻——有的在寝室里整理内务,有的在水房里匆匆洗漱,有的在食堂里往嘴里扒拉最后几口饭……时针慢慢指向了7点30分。
这一刻,吴芸来到了邵建斌的寝室。吴芸的突然出现,让正准备去上课的邵建斌吃了一惊,“你来干什么?!”邵建斌担心吴芸会继续纠缠不清。没想到,吴芸一改之前哭哭啼啼的态度,微笑着说:“我只是想最后再看看你,聊会天。我已经想通了,我们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吴芸之所以说这些是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减轻心中的慌乱,二是有意多说会话,想等寝室里其他同学都走光,再实行自己的计划。邵建斌听了这些话,心中以为吴芸真的想通了,同意分手了。他心中暗喜,故作平静地招呼吴芸:“坐吧。”吴芸摇摇头:“不了,就站着说会吧。”邵建斌哪里想得到,危险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聊了会天,寝室里就剩下一个同学了,邵建斌看时间不早了,便和吴芸说:“不早了,我要去上课了,你先回去吧。”吴芸心中一颤,有几分沉重也有几分轻松,她默默说了一句:“也只能如此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随后,便出现了文中开头的一幕。
爆炸的浓烟已经散尽,一切真的结束了。吴芸由于从小家庭破碎,生活给予她的幸福太少,给予她的痛苦太多了。这使得吴芸从小就对美满的爱情、幸福的家庭有一种特殊的渴求。她正是怀着这样的憧憬和邵建斌相爱,为之付出一切。而邵建斌考入大学后,所见所闻所想都渐渐和吴芸有了隔阂。为了能有好的前途,邵建斌更不惜脚踏两只船,最后抛弃了吴芸。
在那个年代,社会上一度出现批评“当代陈世美”的话题,指的就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像邵建斌这样考上大学,就和原来的爱人分手,成为受到谴责的负心郎。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当年差不多的故事有十几个,可见那时类似的事情不少。当时,学校要经常接待那些前来哭诉的“秦香莲”,《人民文学》还曾经专门发表了一篇批判“当年陈世美”的小说《杜鹃归啼》。
可无论如何,吴芸的做法是极端的,是一种犯罪的行为。她不仅使自己丧失了生命,还给别人带来了痛苦,甚至还连累了无辜的人。尽管吴芸遇到了“当代陈世美”,但这绝不意味着她的这种做法是可取的。但愿,这样的惨剧不会再发生,不会再有人埋下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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