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很多人眼里,南雪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因为年轻的她既不听流行音乐,也不看TVShow,她听古典交响曲,看法制追凶节目。她说,如果说小丑的世界一半是悲伤,一半是快乐,那么那些激昂的旋律和犯罪心理学,就像是划分小丑世界的那条神秘分界线。
没有人听得懂南雪的奇怪理论,她在人群中总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有点小孤单,又有点小可怜。
南雪在一家出版社做校对员,下班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面包店,她会在这里停下来,买一个奶酪火腿面包和一杯热巧克力。老板娘是一个爱笑的妇人,她的先生在银行工作,所以她能换到很多崭新的钱币。如果她喜欢哪个顾客,她就会找给他崭新的零钱。
南雪从来没有被找过崭新的零钱,她把那些皱巴巴的钱币一张一张地铺平在地毯上,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电话号码。会是谁写下的呢?也许是一个穿着黑皮鞋的保险推销员匆忙记下了顾客联系方式,也许是一个办假证的商人想出来的业务散播途径,还有可能是一个害羞的女孩写下的自己的电话号码,可是这张写有号码的纸币没有抵达她心爱的男孩手中。
这个夜晚,它被南雪看见了,她实在很想找人说说话,于是她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
2.
南雪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撒谎,她无比诚恳地告知了电话那端的人,她是如何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以及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她想过最糟糕的后果,那人会骂她一句“脑子有病”,然后粗鲁地挂掉她的电话。
可是会让人难堪的事都没有发生。那端是悦耳的男声,他说,那我们就聊会儿吧。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认真去琢磨南雪的奇怪理论的人。他坦诚地说,达·芬奇说过一句话,“墙上的斑点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我看不出墙上的斑点有什么美丽,但是我知道他是想表达对墙上的斑点的热爱,就好像虽然我不明白你的理论,但是我知道你是想表达你对激昂的旋律和犯罪心理学的热爱。
南雪在电话的这端很丢脸地哭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不懈地对牛弹琴是对的,因为只有当牛都被吓跑了,对的人才能来到她的身边。
南雪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她说她是机器猫。他没有无趣地接口说自己是大雄,他说,机器猫你好,我是泰迪熊。
再去面包店买面包和热巧克力的时候,南雪多叫了一个洋葱圈和一份水果沙拉,她很感激老板娘找给了她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十块钱。
这一天,老板娘找了崭新的零钱给南雪,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爱喝热巧克力的女孩子,只是每次她都没有余额合适的崭新钱币可以找给她,今天数目终于对上了。
可是南雪却想,大概是收银机里的旧钱币用完了吧。
3.
南雪和泰迪熊开始了煲电话粥的日子,她什么事都愿意和他分享,除了关于爱情的过往,那是她心里的一道伤。
那个时候,南雪还是个古怪却自信的女生。她喜欢上了那个爱环保的学长,他不用塑料袋,不用一次性筷子,从不乱扔汽水罐。她在大二那年决定向他表白,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以至于她忘了表白这件事。翌日她想要补上,却听见他和别人在谈论她,他说她是个奇怪的女生。
真正的自卑,是从喜欢上一个人开始的。南雪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奇怪并不是优点,原来她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泰迪熊却很愿意和南雪分享他的爱情经历。他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喜欢吃烤红薯,大冬天的时候,总能听到或闻到一丝异样的声响和气味;另一个喜欢吃大蒜,和她接吻的时候他会很尴尬。南雪在电话这端听得咯咯地笑。
除夕夜,南雪一个人过。她的家人都移民去了新加坡,只有她坚持留了下来,因为她舍不得屋前的这棵歪脖子树。理由很奇怪,她的家人却已见怪不怪。屋外的孩子在燃放烟花,南雪在砧板上切妈妈从新加坡寄过来的腊肉,她打算给自己做腊肉炒年糕。
突然,她听见了敲门声。这样的日子会有谁来看她呢?南雪实在想不出,她打开门,看到是出版社的同事丁可。他左手抓着一只鸡,右手拎着一袋瓜果蔬菜,他说,我听说你的家人都移民了,所以我来陪你吃年夜饭。
丁可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他用的是陈述句。
丁可做了一桌子五彩斑斓的菜,南雪一言不发地吃了个精光。吃完饭,他们一起趴在窗口看别人放鞭炮。有那么一小会儿,南雪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泰迪熊打来的电话。很快,那光亮便暗了下去。
4.
泰迪熊生活在海南,公司里同事都叫他关允。关允有点特别,他的公事包里总是装着竹筷子和牛皮纸袋。他对此解释说,大学时的一个室友是绿色和平组织的志愿者,在他坚持不懈地循循善诱下也被同化了。
除夕夜,关允的家里很热闹,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孤单的时候想起一个人,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不孤单的时候却也常常想着那个人,就是真的喜欢了。
很多的朋友给关允发来祝福短信,可是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想念的只有机器猫。
关允记得她第一次打来电话的那个晚上,他正遭遇失恋烦闷不已,脾气暴躁得不得了。奇怪的是,她居然让他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他突然觉得机器猫有点像南雪,他大学里的一个学妹。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南雪那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可是他们只聊过一次天,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找过他。
关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打开抽屉拿出那本绿色封面的校友通讯录。周围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亲戚们不说话了,放烟花鞭炮的人们也都中场休息了,只剩下关允一个人的声音。他对着那行方正的印刷字体说,真的是你。
关允兴冲冲地给机器猫打电话。他想告诉她,南雪,我是关允。然而电话没有接通。天空中爆开一颗果绿色的烟花,孩子们的欢呼声淹没了关允的叹息。
5.
新年过后,南雪开始和丁可约会。丁可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总是像个欧吉桑一样地管着她,不准她看那么多的恐怖片,不准她把袜子乱扔在沙发上,不准她吃葡萄的时候不吐皮。南雪有时也会觉得憋屈,可是她知道丁可是真心喜欢她的,而且,在丁可的面前,南雪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南雪已经很久没有和泰迪熊联络了。她的手机在除夕夜莫名其妙地就坏掉了,这个新手机才买了半个月,她气呼呼地跑去投诉,最终还是要返厂修理。手机返厂修理再寄回到南雪的手中,已经是在两个月后。她刚一开机,泰迪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机器猫,我们见面吧。
南雪看着挂在钥匙扣上的老婆婆玩偶,拒绝了他的见面,这样不好,我可不想我男朋友误会。
泰迪熊挂掉了电话。
南雪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绿色封面的校友通讯录,第7页第1栏第5行,关允的联系方式那么清楚地印在那里。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上的电话号码,与关允的电话号码只是差了一个数字,而她擅自更改了那个数字。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在和谁通电话。
南雪不知道关允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她只知道她的自卑是从喜欢他开始的,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6.
红鼻子路21号是一家老字号小吃店,南雪和关允手牵着手走进去,他们不理会老板的白眼,坚持只点一碗鱼蛋粉。他们把长长的粉条吸进嘴里,发出像金鱼游过水面一样欢快的声音,像两个快乐的疯子。
然后,关允陪南雪回家收拾行李,他要带她去海南。临走前,关允还得意地拍了拍那棵歪脖子树说,不好意思啦,南雪要跟我走了,谁叫她喜欢我多一点呢。
如果那天南雪下楼来了,这一切都会发生。可是她没有选择下楼。
南雪并不知道,关允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她家的楼下。他看见了她屋前的那棵歪脖子树,还看见了她阳台上生长得很好的金鱼草,还有晾衣绳上那个湿答答滴着水珠的泰迪熊抱枕。
如果你没有那个泰迪熊抱枕,你会不会愿意让我做你的泰迪熊?不管你开心还是难过,都陪在你的身边。我明白了,你已经是别人的机器猫了。
关允给这个城市留下的最后纪念,是在一家不起眼的港饮店里。夏天来临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它,他们皱着眉说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机器猫自己也不相信,那张贴在留言板上的小纸条写着:机器猫,泰迪熊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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