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若不禁努了努嘴,怀疑地问,“你会洗碗吗?”
“不会可以学。”郝驿宸不以为然地瞟了她一眼。他头一次觉得家庭生活,好像也有着家庭生活独特的乐趣。
安若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抬着碗筷,站到水池前,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从扶手椅旁的纸箱里,悄悄地抽出了一本日记。
殊不知,郝驿宸一直别过头,正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她。
这个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一把好手!
她明明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为什么又要假装出一付恨之入骨的样子呢。
安若把身体埋进柔软的扶手椅里,偷出来的日记本翻开来搁在她腿上。
比起郝驿宸手上的那一本,这一本好像还要烂。
安若翻开时,觉得它有种随时可能散架的危险。
日记,显然不像郝驿宸说的那样有趣。
不但,字体歪歪扭扭,让人难以辩认。而且,很多地方,大概是日记主人年纪尚小,识字量有限,干脆直接用三角或圆圈这类的符号来代替的。
而且,每一篇都是廖廖数语,记录的无非是起床,吃饭,上厕所这样无聊的流水账。
安若看了一会儿,便艰涩的读不不去了。
听着身后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知道郝驿宸大概还在很认真的对付碗筷。于是,她像乌龟似的,把身体不声不响的缩下去,又换了一本更厚,摸着更结实的日记本。
这一本的封壳,明显用胶带很细心的缝补过,虽然里面的字迹和用词一样的单纯幼稚,但至少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是很用心的开始纪录一些事情。
而且,某些段落旁,还有一些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写下的特别批注和感想。
这是郝驿宸,还是晚年的郝父,在阅读这些日记时,留下的笔墨。
安若很快就为这个疑问,找到了答案:
“4月13号,我见到她了。大胖和小豆都在讨论的女生。她一个人站在滑雪场的工地上,我和大胖躲在一棵雪松下,偷偷的看她。就像他们说的,她真的长得很好看,就是……”
下面这几个字,好像是因为纸张沾过水,花了,已经看不清了。
但再下面的一块空白处,有一行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多年之后,当又站在那棵雪松后,看到她带着另一个翻版的“她”,如果当时冲出去,不顾一切的带走她们,还会有后来的痛苦与磨难吗?
‘不顾一切地带走她们……不顾一切地带走她们……’安若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这几个字,突然间,顿悟般的想到了什么……
如果安若没猜错,这一段文字,是郝父后来为日记添加上去的心得和感悟吧!可他为什么要说“她们”,而不是“她”呢?
而且。这一段文字里的“她”,指的真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这本日记里,会不会出现,像郝父收集的小纸条里出现的“方”字呢?
安若不由拿起日记,又朝后面翻了翻。
诚如郝驿宸所说,日记里,的确纪录了很多郝父年少时,暗恋一个女生的心路历程,但日记的通篇,都只有一个“她”,支字也没提起那女孩的姓名,大概是怕人发现他内心的秘密吧!
安若低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旧纸箱,不出意外,这所有日记里承载郝父初恋的文字,大概都只用了一个隐讳的“她”字代替吧!
否则,郝姑母当初和自己聊起此事时。也不会用“小纸条”,这么轻慢的字眼,来称呼兄长的恋人。
安若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个藏在雪松后的风衣男子。
那里……便是郝父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地方吗!
所以,多年后,他再度回到这里,一窥母亲,是想把母亲从父亲的身边带走。
不!
安若死死地盯着日记本上的“她们”二字,后悔莫及的咬了咬下唇。
那一天,在听到贺天擎的故事后,她曾一度和贺天擎一样。怒火中烧的以为,郝父就是那起车祸的制造者。
可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如果郝父把自己除掉,他又怎么可能会获得母亲的原谅呢!
爱一个人。就该爱她的一切,包容接受她的一切。
就好比贺天擎对澄澄,视如己出一般。
所以,郝父想要带走母亲,自然也会想要带走自己。
况且,那么大的一辆货车,谁又能担保,它横冲直闯开过来,不会殃及到母亲的性命呢!
所以……
安若杵着下巴,略显惭愧的看着画像上的男人。
买通贺天擎的生父,想害死自己的人,不管是谁,都绝不可能是郝父!
突然,一双大手从她背后冒出来,放肆的贴在安若的脸上。
那冰凉的温度,激得她浑身一惊。差点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她懊恼地抓住郝驿宸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脸上推开,可郝驿宸铁了心似的,要从她脸上取暖,纠缠之间,他更放肆,似乎还想把手,直进探进安若衣领下。
安若忍无可忍,从扶手椅上倏地跳起来,日记本“叭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拉拉扯扯,就像一对嬉笑打闹的孩子,谁也没顾得上去捡……
最后,也不知怎么,郝驿宸就变成坐在扶手椅上,而安若则跌坐在他腿上,就如同多年前,他两腿受伤坐轮椅上时,也时常让安若这样子,亲昵地坐在他自己的大腿上。
安若顿时像走进了桑拿房,全身上下骤然升温,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想从对方的腿上站起来,却被郝驿宸一把搂得很紧。
尤其是她臀下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尴尬、难堪,重点还危险!
“郝先生,这样……不太合适吧!”安若气吐如兰,所以减弱了她声音里谴责的味道。
“那这样呢!”郝驿宸直接一口,咬了下她的耳垂。
安若缩了下脖子,捂着耳朵,扭头,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老鼠。”郝驿宸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地板叫道。
可安若看都没看,不屑一切地说,“对不起,郝先生,这一招对我没用。我不怕有骨头的动物。”
说着,她脚尖踮地,固执的要站起来。
谁知,她脚底下真的传来“吱吱”的挣扎声。
她踩到老鼠了!
安若心里一惊,本能的缩回脚,揪住郝驿宸的衣襟时,才发现他衬衫的前襟几乎全湿透了。
“你……你洗个碗,怎么像洗了个澡似的。”她奇怪地问。
“谁让我平生头一回呢。所以,我才会觉得冷得慌。”郝驿宸一边浅笑,一边把安若又往自己的胸口嵌入了几分。
这一次,安若体贴的没有抗拒,任由自己的背心熨暖了对方的胸膛。
“老鼠呢?跑了吗?”她虽然不怕老鼠,但不代表她希望看到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正在我脚下,啃着我的脚趾头呢!”郝驿宸夸大其辞地说道,“这里长年都没人居住,所以,有几个小动物能在这儿陪伴我父亲也好。”
安若没有搭腔,只是又瞟了眼墙上的画像。
看得出来,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郝驿宸对他父亲都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你母亲……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吗?”安若拘谨地问道。
“我失忆以前不知道,但这五年,除了我,没有人来过。”郝驿宸对她知无不言。
安若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至少这地方,单纯的只属于郝父和母亲。
也单纯的,只属于她和郝驿宸。
见她心事重重,郝驿宸凑近了,一边吻着她的青丝,一边宽慰道,“安若,别想太多了,现在只有你和我,包括你的这儿!”
他感性的嗓音,从安若的头顶上传来,他还特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安若的心口。
“呃。”安若微微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额头擦着他光滑的下巴时,有种难以言喻的舒坦。
他这是想提醒自己,忘掉俗世,忘掉他们彼此身后的男人,女人,包括一切破坏此时气氛的烦恼和忧愁吗?
但安若可敌不过那些凡尘琐事,她需要牵挂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比如,贺天擎现在在医院有没有人照顾,还有,澄澄这时候乖乖的吃完晚饭了吗?再比如,脚底下的那只老鼠……
“郝……”她正要开口。
“嘘!”郝驿宸果断地打断了她,“听!”
听?听什么?安若狐疑的四下看了看,只听到别墅外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下雨了吗?
安若正想坐直身体,扭头从窗口朝外看时,郝驿宸的大手,粗鲁的将她按回来。
“女人,用点心,闭上眼睛!”他执拗地命令道。
闭上眼睛,难道还能听见睁着眼睛听不到的声音?安若闭上眼睛,放空思维,慵懒的偎着他。
除了门外的雨声,只有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的咖啡壶沸腾的咕嘟咕嘟声。
那小老鼠,大概也已经跑掉了吧!
除此以外……
安若再也听不到什么异常!
这时,郝驿宸的大手,径直爬上她的胸口。
但他显然不是来轻薄安若,而且来指引她的。
指引安若和他一起悉心聆听:怦怦,怦怦!
清脆有力,好像来自两个世界,却节奏一致,频率一样的跳动。
那是他们俩的心跳声。
安若缓缓地睁开眼睛,自下而上,静静的端倪郝驿宸。
虽然,他没有言先生那么清秀俊逸,没有贺天擎的儒雅清朗,他的皮肤甚至带着天生自来的黝黑,但安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的面孔,会让自己魂牵梦萦,铭记于心,还刻骨难忘。
自认识他以来,安若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霸道,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但今天,此刻,安若头一次发觉,其实他也有温柔,浪漫、长情的一面。
“郝驿宸。”安若盯着他极其像澄澄的鼻子,双唇微启,“我这一次,摆明了是在利用你要回硬盘,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尤其除了那个吻,他没向自己索取更多更过份的要求,让安若还真有点于心不安。
“干嘛老提这种蠢问题!”郝驿宸没有点明,其实她的那句“谢谢”和她内心的感激涕零,才是自己觉得最受用的。
郝驿宸伸了下发麻的长腿,正好踢到那本掉在地上的日记。
他伸手捡起日记,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若说,“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父亲的日记。”
“你摆在这儿,不就给人看的吗?”安若斜睨了他一眼。
解开了郝父的这个心结,她现在看郝驿宸,好像也比刚才要顺眼多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经过短皙的甜蜜,郝驿宸开始了今天正式的“刑讯逼供”,“我父亲如何欺侮你父母,导致你厌恶的不愿踏进他住过的房子。”
安若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如果那个雪夜,郝父不顾一切的带走母亲,甚至包括自己,那么后来,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母亲会变成郝父的外室,或者,郝父会鼓起勇气和嚣张跋扈的郝母离婚,进而正式娶母亲为妻吗?
那……
她岂不和像伦理剧里的一样,和郝驿宸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结成了兄妹。安若想像着那付滑稽的场景,“卟嗤”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郝驿宸莫名其妙,不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有引人发笑的地方。
“没,没什么。”安若忍住笑,也忍下这些荒谬的念头。不不不,如果真是那样,她的爸爸,她那个慈祥和蔼的爸爸,岂不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没?那这是什么。”郝驿宸用指尖一点她的唇角,尔后,突然大展拳脚,朝安若的腋窝下挠去。
他就想看到安若笑,就想听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声……
安若被他逗得浑身直痒,一边扭动身体企图摆脱她的魔爪,一边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似乎也感染了郝驿宸。
他忘乎所以的搂着安若,把头抵在安若的胸前,讷讷地说,“安若,我想要你……”
安若一怔,笑声凝滞。
她还以为今天晚上不会从郝驿宸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这么说,自己还是高看他了!
然……
“安若,我想要你的心。”郝驿宸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这让安若,越发愣怔。
郝驿宸埋首在她胸前,继续发自肺腑地说,“安若,我也不知道我这是着了什么魔。我一直以为,只要得到你的身体,就能缓解我内心的空虚。可我明白,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
尤其,经过了这个晚上,让他深切体会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安若,把它给我。把你的心和你过去的一切都交给我。”他带着几分动容地说。
安若木讷,“你要我的过去干什么?”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郝驿宸依旧埋着头,语气里的凄凉和飘零,让近在咫尺的安若也能清楚的体会到。
她伸出手,抱住了郝驿宸的脑袋,让他从自己身上,尽情的汲取温暖,感受一份久违的安全感。
谁说,只有女人才容易缺乏安全感……
这时,厨房咖啡壶的报时器响了。
“我去关了咖啡壶,要不然,它该烧穿了。”安若心平气和,从他身上跳下来。
郝驿宸也没有阻拦。看着她走到厨柜前,关了咖啡壶,从吊柜上取下一对干净的咖啡杯,倒出两杯咖啡。
安若没有找到奶精,只看到一盒方糖。
她拿出来,往一个杯子里直接丢了两块,又往另一只杯子里加了一块,并再掰半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