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老狗适合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阅读。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老田今年八十二了,住在一处大城市遥遥不可及的偏僻小山村。老田前些年间死了老伴,儿女们又都忙着在城里讨生活,现在这个家,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老田的家是一栋几十年的老房子了,土坯为墙,茅草为盖,门窗木头都被虫蛀得不成样了,风一吹来,咿呀作响,这样的屋子一共有三间,这里,便是老田的“家”。
日落之后,天色渐晚,老田结束了在田地里一天的忙活,他扛起了锄头,准备回家。
“黑啊,准备回去咯。”他朝着不远处的田埂喊了一声。
那儿,一条黑色的大狗闻声而起,一蹦一跳地来到了他身边。
“走咯,回家咯!”
两年前,在割完草药回家的路上,老田碰到了一条瘸腿掉毛的老狗,这条狗,也就是现在的老黑。
当时,老狗一直偷偷跟在他后面,他走一里地,老狗跟一里地,他停下,老狗也停下,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后,老田开口,“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老狗挺有灵性的,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居然一路跟着他回到了家,就这样,老田捡了条瘸腿的老狗,给他取名为老黑。在老田家呆了大半年,老黑长壮了,毛顺了,变得精神多了!不过也黏人多了,从此以后,老田去哪它便跟着去哪。
推开有些摇摇欲坠的房门,摸着黑点开了那四十瓦的白炽灯泡,放下了扛在肩上的锄头,昏暗的灯光下,老田开始烧火做饭。
老田家的饭,很晚,没有固定的时间,因为一个人过活,所以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煮。
等到老田把饭做好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老田把做好的饭盛出一碗,倒入了老黑的饭盆里,接着又匀了一小半刚炒好的萝卜丝儿,和着米饭拌了一下,放到了地上,“黑啊,吃饭了。”说罢,他也端起了自己的碗,哗啦哗啦地扒起了饭。
待一切收拾立整了,夜已经很深了,老田爬上床,沉沉睡去,老黑搭拢着脑袋,趴在老田床下的地上,一夜一直守着他。
虫鸣蝉叫,日月更替,日子就这样,含糊的,模糊的,就这么过了去,留下的痕迹只有一篇篇撕去的日历和满脸堆砌、日益加深的皱纹。
这天,又到了收何首乌藤的药商来村子里收药的时间了,老田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开始了收拾,把家里闲散的药草全部用蛇皮口袋装在了一起,因为上一次,老田扛着自己晾晒了大半个月的何首乌藤去了村头交药的时候,遇见一位药商见他药不错说下次可以来他家收,老田很是高兴,答应了他在家等他。
果然,在他起床整理屋子后没多长时间,老黑开始朝着门外一个方位大声吠叫,不久后,门外传来了收药商人的声音。
“老田,在不在屋头?”
“在屋头!在屋头!老黑,不要咬!”老田连忙回应了声,拍了拍老黑的头,走出了房门。
老黑也很是听话,在老田拍了它的头之后就不再吠了,默默跑到院里的一个角落里趴着晒起了太阳。
“老田,这回你又有好多货哦?”收药商熄火了三轮车,从车上一边下来一边笑问道。
“两大蛇皮口袋。”老田说。
“要得要得,拿出来看看喃。”
收药商同老田一起进了屋子,将两大蛇皮袋的药材搬了出来。
“老田,你这药还不够干燥啊,这样吧,你再晒也麻烦,我给你九毛一斤收了吧。”收药的人打开口袋,检验了药材质量后开始故意压价,其实老田的药是他今天所收药材里面处理得最好的了,不过看在老田是老实人,想趁机压一压。
“你耽怕是在欺负老实人哦!”老田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自己这些药可是辛辛苦苦地晾晒了大半个月,实打实的,而且自己的药,收药商里面向来没有说过一个差的,今天居然有药商嫌弃自己的药材差!
见老田有些火了,收药人从衣夹里摸出了包烟,打开,从中抽出了支,递给了老田,老田摆手摇头谢绝了,“我不吃你这些。”而后,掏出了自己的烟斗。
收药人收回了烟去,含在自己嘴里,点燃,吸了一口,而后,顺势也给老田点燃了烟斗。
“那你说你要好多才卖嘛。”收药人看着老田,吐出了个烟圈。
“反正少了一块钱一斤我不得卖!”老田别过头,吧吧吧抽起烟来。
收药人沉默了一会儿,只见他深吸一口烟,红色的火光圈在烟纸上急剧向他嘴边移动,一支烟的生命就这样迅速的走到了尽头,“那这样嘛,老田,你的药草喃,也是我收的药里面比较好的了,你看这样要得不,我们喃,都各退一步,九毛八一斤,不能多了。”收药人掐灭烟头,对老田说道。
“那……可以嘛。”老田掂量了掂量,终是答应了。
过完了称,接过了钱,收药人骑着货三轮颠颠簸簸地消失在了黄泥路的尽头。
卖了草药,手握着几十块钱,老田很是高兴,特地走了十几里路去镇上的猪肉铺子上买了一副猪板油。
洗净,切小块,放入花椒和姜块和少许盐,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熬煮,一副猪板油终于化成了一大碗喷香的猪油和油渣滓。
老田用猪油给老黑和着白米饭,“老黑呀,慢些吃哈,老黑呀,好生吃哈,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放心,不得把你饿着的。就剩咱们两爷子,也要把日子过好些。”老田就着油渣大口大口的扒起了饭。
其实老田虽然日子过得艰辛,但也不至于是吃不起一口肉的那种,但他就是节约,总觉得能为儿女省一点是一点。
老田一共三个儿女,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去了城里打工,大儿子在大城市的建筑工地帮工,二女儿在一家餐馆当服务员,小儿子在一家清洁公司当着“蜘蛛人”。
初到城中的那几年,还能时不时回家看看,后来儿女们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仅是每个月的生活费会给老人按时寄到,再后来,就连生活费都稀稀松松的了,有时几个月一次,有时半年一次,有时一年一次。
好在老田并不靠着儿女们那点赡养费养活,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活路,况且他也不稀罕儿女们的钱,到了他这个年纪,有钱的日子和没钱的日子,没有多大区别,只要能够一天到晚吃饱饭,睡好觉,一身无病无灾就行,现在的他,最大的愿望无非是能再多看两眼儿女,毕竟自己半截身子已经没入了黄土……在前些年身体还健壮的时候,他还将相亲邻里的田地租种着,有时一年收成好时,还时不时能有几个子落下,不过,这些年啊,人老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去干那些力气活了,他便退了那些田地,只保留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继续栽种着粮食和蔬菜,以解决自己的裹腹之需。
老田所在的这块小山村出产一种叫何首乌的药材,少了种地的老田一年间靠着卖何首乌藤药草也还可以简单地维持着生活。
何首乌藤要入收药人的眼是要经过很多道麻烦工序的,要挑好,切好,还要经过晾晒等好些步骤。特别是一斤生藤晒干之后也收不到几两干货,一般人都会觉得太亏而不愿意去劳神费力,恐怕也只有像老田这种不怕费事的人儿才会去坚持吧。
就在过年之前的几个月,老田的儿女们齐齐回了趟家,这可把老田给乐坏了,上镇子上去又是杀鸡又是买鱼买肉的,仿佛要把平时节衣缩食一直舍不得花的钱今个儿都要一股脑儿的给全花出去。
然而,午饭后,凳子都还没坐热的儿女们就在说着离开的事儿了。
“现在快到年关上了,活路多,老汉儿,我今年子过年可能不得回来了!”老大说。
“老汉儿,这两年我要供娃娃读书,给娃娃挣学费,我可能也不得回来了,过年期间我脱不开身,你做啥子可要把细点哈。”二女儿接着道。
“今年过年我也可能回不来了,老汉儿,公司这接了几单过年期间擦玻璃的大单子。”三儿子亦如此说到。
临走前,儿女们将这接下来大半年的生活费给了老田,老田虽拿着钱,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待儿女走后,空气突然变得好安静,老黑趴在地上,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田。老田叹了口气,他对老黑说,“今年过年只剩下我们两个老家伙过了。”
老田坐在门坎上,从怀中抽出烟斗,扯了几根烟丝,撕了小半片烟叶,用烟叶将烟丝紧紧裹住,小心翼翼地塞进烟斗中,嚓,一根火柴划过,在微风中摇曳着淡淡的曦光,将烟丝点燃,老田狠狠地啅上了一口,而后缓缓吐出了似云若雾的烟气。
老田的手在老黑黝黑光亮的皮毛上摩挲,浑浊的眼睛凝望着远方,许久,目中竟有了点点泪光,“忙啊,忙啊,忙啊……”,叹息之后,老田收回目光,用布满茧的老手拭过眼角,又吧吧吧地抽起了旱烟。
老田闲来没事干的时候,时常爱坐在自己家的门口看夕阳落山,他说这是种享受。夕阳很美,薄暮的红日缓缓沉入西山,将歇的阳光拖着两条孤单的身影,总是将之拖得很长很长……而后融入了远方的黑暗……天凉了,虽有一件衣裳披搭在肩上,可依旧有些冷,老田拢了拢衣领,转头对老黑说道,“天冷咯,老黑,走,我们进屋里头去坐去。”
时间,过得很快,在城里人的眼中,时间是钟表上时分秒地流逝;而在乡里人的眼中,时间是四季庄稼作物的更迭。
一茬麦子一茬禾,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腊月了。
大年三十,除夕那夜,老田早早地吃过了晚饭,坐在了自家的门口前,看着村东头那些家大户们家上方夜空接连不断绽放的烟花,连声叹道,“好看,好看,硬是好看,想起以前,二女子和三娃子小时候最喜欢看人家屋头放烟花了……哎,现在都大咯,各自有各自的家咯……”
老黑此刻很贴心,用脑袋在老田的身上很亲昵地蹭了蹭,老田回过头来,拍了拍老黑的头,老黑也向着老田身上更近地靠了靠,而后,一人一狗相依。
快到凌晨了,听到远方村子里为祈福新年红红火火的第一炮陆续燃放,老田摇了摇老黑,对着老黑咧嘴一笑,“老黑啊,新年好哦……”
一个人,一条狗,一段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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