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沙哑的喉咙,艰难挤出一个孟字。
纪容恪说,“孟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红裙,在她领口靠近胸部的位置,有一朵合欢花,花的针脚很差,凌乱又粗糙,一看就是后来绣上去的。很多地方开了线,大约穿了很多年,可这火红色映衬得她白皙动人,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
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他说,“孟合欢。”
她点头,心里忽然怦怦直跳,很少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喊她,都是合欢,或者欢欢。
她觉得自己名字在他口中溢出,真的尤其好听。
纪容恪不会哄女孩,他活了二十余年,就没接触过女孩,他想了很久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最终只非常笨拙的说了三个字,“你别怕。”
纪容恪没地方安放他半路捡来的姐弟俩,本想给一点钱打发,让他们自生自灭,因为莫说整个华北,就是小小的十三街,这样可怜的孩子老人也比比皆是,他帮不过来。
但他刚萌生这个丢弃的念头,就看到睡在保镖怀里瘦小苍白的小男孩,他小手死死抓着保镖的衣领,生怕被中途丢出去,他们的家回不去了,三天两头的骚扰和掠夺,已经在这两姐弟心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尤其这姑娘,要是被坏人欺凌,纪容恪不成了见死不救的恶人,和那些下三滥有什么区别。
他曾救她脱离地狱,又把她再次送回地狱。
纪容恪盯着窗外。他沉默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把他们带回伏龙山,宅子里空房间也不少,总能挤出一个小的,给他们落脚,最起码有吃有喝,不至于被人欺侮,过一天是一天。
可纪容恪没想到,孟合欢姐弟俩才住下第三天,一向对这些小事不闻不问毫不关注的九叔忽然得知了,他没有置若罔闻,而是让手下人去把纪容恪请来问话。
纪容恪被那名手下带到了禅堂,手下顿住,朝他鞠躬,“左堂主,您请进。”
他说完退下,纪容恪仰头看了看门外高悬的匾额,苍济堂。
九叔在苍济堂里供了一百零八罗汉,三天两头过来上几柱香,在禅堂里找个地方坐下,读一读金刚经,捻一捻佛珠。九叔什么都不信,就信自己,即便是他最看重的两个堂主,其实也并未取得他十成信任,至多不过五六成,他混了半辈子,什么都见过,多深感情的人为了一丝一毫利益争夺就厮杀得头破血流,还有什么感情值得无条件相信呢。不过是暂时的利用,以及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纪容恪推门进入禅堂时,九叔正坐在黄色的蒲团上,手里翻看着金刚经,他面前的木鱼搁置着,厅堂里安静得诡异。
纪容恪在被九龙会招至门下的第二天就进来过,跟着一起的还有近百名古惑仔,跪在地上聆听九叔训话门规,他当时就觉得这里特别阴森,好像有什么隐藏在视线之外的暗牢,里头到处都是白骨是血污,静悄悄的从地底下渗上来的阴寒。
他迈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上,禅堂内顿时昏暗下来。左右两面窗子没嵌玻璃,窗框里用明纸糊的,风一刮沙拉沙拉响。纪容恪喊了声九叔,蒲团上坐着的男人淡淡嗯了声,并没有抬眸看门口,而是用舌头舔了舔指尖,将经文慢条斯理翻了一页,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