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北方冬天的早晨五点钟，天还没有亮，寒风刺骨，星光灿烂。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少年站在十字路口等长途客车。黑蒙蒙的夜夹杂着伤感，笼罩着大地。车渐渐驶了过来，老妇人递给少年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煮熟的六个鸡蛋和五包康师傅方便面，她一生寡言少语，只懂默默的付出，少年上车的那刻，她嚅动嘴唇：赚不赚钱不重要，好好做人，别学坏了。
少年上了车，打开车窗朝她挥手，说：娘，你回去吧，我会好好做人的。
那个挥手的少年就是我，那是我第一次来深圳时，去省城赶八点半的火车，母亲非要去送我上客车。多少年过去了，我没有偷抢杀人放火，但我清楚，我已经不算是个好人了。
当年那个星光下怀着祟高理想的少年，如今已经变了。
孙丽丽在电话里告诉我，公司董事会已基本决定采用我的方案，宣传上改变已往的方式，走感情路线。孙丽丽说：恭喜你李镜。
我说有什么好恭喜的，还得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次我没有帮你，完全是你的才华被肯定。
我沉默了几秒，说：孙丽丽，你还记得上大学时你的理想吗？
孙丽丽在电话里也沉默了，良久，她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忘记了。
是啊，谁还记得当初的理想？谁还在为当初的理想执着？王建军说要当兵，保卫祖国，如今在我们老家摆地摊卖豆浆油条；李红兵说将来要当个歌星，红遍大江南北，如今在老家钢厂当仓库保管，月薪一千五百块，这在北方的小城市，已足以让人羡慕；邓军说以后要做生意，超过李嘉诚，如今正蹲在大牢里，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失手将别人打死，后半生只能对着冰冷的铁窗做白日梦；李小红的理想是做个女强人，如今成了两个孩子的妈，整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贤惠的一塌糊涂；孙丽丽的理想是嫁个有钱的好老公，每天不用做事呆在家里当少奶奶；李镜的理想是当个受人尊敬的艺术家，而如今，是个比谁都庸俗的小人。
挂了孙丽丽的电话，内心没有激动与喜悦，我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与清醒。起身走到猪头的办公室，猪头抬起头来，问：小李，有事吗？
我说海天名苑那案子搞定了。
猪头激动的问：是吗，真的？
我点点头，说：嗯，但是，我要辞职了。
猪头仿佛听错了，拍着桌子说：什么，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不干了。
你，你……猪头气的差点背过气儿，你怎么能这样，狗养长了对主人都有感情，你怎么还不如禽兽……
我说你骂我什么也好，反正我不干了，结工资我吧。
想结工资没门，反正我不同意你走，你要收回刚才的话，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然……咱们当初可是签了合同的。
呵呵，朱总，你搞清楚了，我不是你的一条狗，我有我的自由，至于合同，你爱怎么告就怎么告我吧。
说完，我转身离去。猪头拿起桌上的文件扔了一地，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背叛。我早说过，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诚，那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两个月的工资和一点提成，对于一千万来说，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我清楚，以后的路会相当难走，同行是冤家，就算没有猪头，深圳还有无数家广告公司，你不能闯出来，就只能被吃掉。我想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注定没有了回头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