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深圳是个容易让人蜕变的大都市，在每一个大街小巷你常常会听到，某个小伙子用蹩脚的带着广东味的普通话对着电话说：我还好的了，你不用担心的了；抑或你经常能看到那些刚来深圳不久的女工，穿着花红柳绿的衣服，拿着几百块杂牌的大手机，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却把嚼完的口香糖随意吐在路边；你甚至能在夜晚的街边看到白天和你一同工作的女同事，向过往的路人频频招手，嗲声的说：靓仔，玩玩吧。你没有听错没有看错，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发生在你眼皮底下，欲望占据了心灵，自尊和人格多少钱一斤？
在公交上你给老大妈让座，没人会为你鼓掌说你是雷锋，他们只不过觉得你是假装好人；
在天桥上你想问路，没有人会理你，抱着包包匆匆离去，他们怕你是坏人；
你手机没电想借个电话，呵呵，这更不可能，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什么，地上有钱包？放心，保证没一个人会捡，天上不会掉馅饼，有的只是染毒的包子；
你同情的给了路边一乞丐两块钱，没人会说你善良，因为你是傻逼；
老板少发了一百块工资，你自认吃亏算了，老板能准时发给你已不错了，说不定哪天人间蒸发，你连哭都没人听；
在这里你可以不要面子不要人格不要自尊重不要爱情，但你不能不吃饭不住房；
你可以没有善良没有同情没有道德没有真诚，但你不能没有钱。
李镜设计有限公司成立的那一天，在东海渔村订了十桌，光临的有同事和客户，有花天酒地的狐朋友狗友，还有王峰和肖红请来的几位小领导，大家个个红光满面弓槲交错，上午我还特意打电话给旧东家猪头，希望他能赏个脸，在深圳这地方，为了一块钱也可能砍了对方老母，所以千万别得罪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何况是曾经有过恩情的老板，猪头在电话里阴阳怪气没好意的说我看看吧，不过也不一定到啊。没想到猪头还是有几份度量，不仅来了，还包了一个红包，我说真朱总，真是感激不尽，谢谢你曾经对我的栽培。可能我这话说的不太恰当，有点小人得志卸驴拆磨过河拆桥的味道，但我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猪头可能受了我满脸真诚的影响，不好意思的说：小李啊，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我点头哈腰，说：多谢多谢，以后咱们多多合作。
高朋满座，气氛热烈，每个人都说着恭维的话语，猪头来了，龙健和孙丽丽来了，采购中心的主任也来了，该来的都来了吧，肖红忙着招呼客人，林素谣不知身在何方，我站在门口，心中略带着失落，张望着无尽的夜色，李倩，今夜，你会来吗？
那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大家开怀畅饮，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低三下四的小员工，而是以一个总经理的身份和大家频频碰杯，人情冷暖如饮水，他们没有了往日的冷漠，脸上全是虚伪的笑容，我颐指气使豪言壮语，肖红在旁边不停的捏我胳膊使眼色，悄悄说：李镜，别再喝了。
这么好的日了，为什么不喝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马路睡，那天我的确喝高了，但脑子一直是清醒的坚持到最后一刻，送走全部的客人，大厅里一片狼籍，残羹剩饭像硝烟过后的战场，我跌坐在桌子下，嘴里喃喃自语：肖红，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肖红气的一脸绯红，拉又拉不动我，一边拿纸巾给我擦嘴上的残酒，一边对服务员说：小姐，快点，泡杯浓茶。
肖红端着小姐送来的浓茶，扶着我往我嘴里慢慢的倒，我一把抱住肖红，呜呜大哭，一个二十七岁男人的眼泪，包含了多少复杂与心酸？那一刻我放下面子放下身份放下多年来内心压抑的挫败与沉重，失声痛哭。肖红抚摸着我的头，像哄自己的儿子般轻声说：乖，我们回家。
肖红搀扶着我，七倒八歪。出了饭店大门，我回过头，依旧是灯火辉煌，没有谁在意你的笑你的哭你的成功与失败，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饭店左侧的暗影里，你没有说话，你没有祝福，可是，你终究还是来了。
我抬起疼痛欲裂的头，星光下肖红的眼角已有了细碎的鱼尾纹，那个曾经有着笑颜如花的女子，如今老了。
我含糊不清的说：肖红，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
肖红说乖，你喝多了，我们明天再说。
我猛的推开肖红，大声说：我没有醉，肖红，你嫁给我，你嫁给我。
扑通一声，我跪在地上。肖红不知所措急忙扶我，说：好好，别闹了，我答应你。
我挤出笑容，回过头，灯光的暗影里空空如也，仿佛你从未出现过，今夜以后，我知道那段记忆，将会被永久尘封在心底。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虽然你影子还出现在我梦里，可是在我的歌声中，从今过后再不会有你。
陈子娟再次打电话来，扭扭捏捏的问：李镜，上次我给你说的事……
哦。我说：工作的事啊，没问题，你来吧，先到我公司当个文员吧，不过可别嫌公司小啊。
陈子娟在那边感激涕零，说：李镜，你说哪的话，有份工作对我来说是万幸了，这几天我就过去。
挂了电话，站在窗前，天空灰蒙蒙的压抑着整座城市，街上行人已开始穿上了长袖的衣服，我的目光穿超无数的高楼大厦，却依旧看不到天际的云彩。
深圳，冬天要来了吧。
(21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