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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时,有位不愿通报姓名的女人,给罗伟打来一个电话。女人的嗓音柔美而甜润,有着一种说不清的诱惑力。她说手中掌握了一件东西,此物对罗伟至关重要,倘若罗伟感兴趣,请一小时后,也就是晚上七点钟,在南山公园门前第五棵法国梧桐树下见面。
罗伟抓着话筒,满怀狐疑地追问:“你到底是谁?”而这时,电话挂断了。
罗伟颇感蹊跷,这个女人充满神秘,电话的内容也使他如坠雾里云中。他撂下话筒,点着一支烟,眉头皱作一团,他在脑海里搜寻着所熟悉的每一个女性,判断谁最有可能给自己打这个电话,但一个个都被否定了。罗伟实在想不出这个女人会是谁——那么,去不去南山公园呢?
这时,下班的铃声从楼道传来。罗伟顿时猛省,目光下意识地在整个办公室逡巡一遍。办公室里除他外已没有别人。冬季夜长昼短,天黑得特别早,他手下的那些人早都提前溜走了。在这寒冷的季节里,谁不想倦缩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呢?罗伟作为办公室主任很理解、也很羡慕他的手下,对他们的“违章”行为总是宽大为怀,就是上面过问,他也一肩担过了事。在大家心目中,罗伟是一位难得的、颇通情达理的好头儿。眼下,神奇的电话加上他发愣的尊容,若被人看见,足以使他一跃而成为全局的新闻人物。若再加入人们的合理想象、凭空推测,他身上会生出无数绝妙的奇闻来。
“喀嚓”,罗伟打亮了火机,又点燃一支烟。他想了想,决定前往南山公园一趟。
罗伟身着呢大衣,套着围巾,看上去已是近四十岁的人,但实际年龄才三十七。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面部轮廓分明,走路时两腿交换的频率不快,但步履较大,这种走路的姿态,给人一种稳重与力量感,这是有一定地位的中年男人特有的走路姿态。
十分钟后罗伟挤上公共汽车。
来到南山公园前的一段二百来米长的道路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他慢慢地走着,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冷噤,禁不住缩了缩脖颈。迎着凛冽的寒风,他向公园门口望去,那里冷清清的,街旁的路灯洒下冷森森的青光,落在毫无生气的水泥路面,偶尔可见几片残叶被寒风卷起,它们在空中挣扎一阵儿,最后无力地摔落下来。初冬的夜晚,除了热恋中的男女,谁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冷风不断地往罗伟的袖口里钻,他忍不住用力拢了拢围巾,稍微加快了步履。在第五棵法国梧桐树下,果然站着一个女人。罗伟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当他抬腕看表时,这个女人也抬腕看了一眼。
“你好罗主任!”罗伟离这个女人只有几步时,她笑了笑说,“不早不晚,正好七点。”
“看来就是你打的电话啰?”罗伟打量着她问。
“不错。”女人不卑不亢地说。
罗伟完全听清了,这正是电话里的声音。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虽说在初冬,但一件褐色束腰长大衣还是很好地把她窈窕丰满的身段显示出来。白皙的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披洒的秀发不时被风卷起。她的嘴似乎大了点,但那对波光闪动的眼睛非常动人,这眼睛和她的声音一样,有着一种说不清的诱惑力。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男人会忘却寒冷。
只见她莞尔一笑,把一个精巧别致的鳄鱼皮包向罗伟晃了晃,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公园内走去。
罗伟蓦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他愣了愣,尽管她显得过于神秘,但他还是身不由己地跟着进了公园。
在离公园大门不远的水池边,有一片树林,夏秋时节,这里可是最吸引人、最热闹的去处,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寂寥,甚至有些阴森可怕。
她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罗伟踌躇着,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坐。
她递给他一支烟,“坐下来好好说话。”
罗伟撩起呢大衣的下摆,正襟危坐。
她自己也点燃一支烟,幽然地吸了几口。
“我们素昧平生,不知你要我到此有何见教?”罗伟问。
她瞟了他一眼,神秘莫测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吐出一缕烟雾。她四下瞄了瞄,只有远处有一对恋人。她放心了。她从小包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罗伟。
“搞的什么名堂?”罗伟皱了皱眉,心里滴咕了一句。
她有意味地笑了笑,“拿出来看看。”
罗伟从信封中拿出的是一张照片。借着不远一根电线杆上射来的微弱灯光,他勉强能看清照片上的景物:落叶、枫林,还有一对男女。他感到照片上的地方有些眼熟,似乎还去过。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一凛。他再把照片拿近了一些,仔细分辨了一阵。终于,他认出照片上的两个人来,那男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女的……
“怎么样,看清了?”
罗伟是个聪明人,他意识到眼前将发生什么。不过他还是强作镇静,“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罗主任,我给这张小照起了个名,你猜叫什么?”
“我无此雅兴!”
“那我告诉你,它叫‘吻’。在少有人迹的丛林深处,有一男一女,他们避开喧闹的人群,选了这样一个无人干扰的天地……他们干什么?我把这张照片题名‘吻’,不过份吧?”
“那只是莫须有的想象!”罗伟有些愤怒了,他感到手心湿润润的。
“嘿嘿,”女人冷笑了一声,“我想你不会希望这张照片传到你的同事与领导手中,也让他们去发挥合理想象和思维吧?其实无须什么想象和思维,同一个有夫之妻厮混在野地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这相片中的男的是你,那女的是谁?他们该不会是在谈工作吧?”
“够了!”愤怒,抑或是羞惭,都容易使人狂躁。罗伟猛地扔掉烟头,把信封连同照片捏成一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抖。罗伟把那团东西装进口袋,起身就走。
她又笑了一下,还是像先前那般恬静:“罗主任,请理智点。我想,关键问题是底片。”
罗伟愣了一会儿,沮丧地回身坐下。“拿来吧。”她伸出一只手。罗伟只得把那东西从口袋中取出还给她。他强作镇静地摸出一支烟,费了好大的劲才点着。他心里乱作一团,一时竟不知所措。
“想不想谈谈?”她把弄皱的相片用火机点燃,不一会儿那相片便成了一小团黑灰。
“你想怎么样?”他瞅了她一眼。
“愿不愿意破费一点,把这东西买下?”她的眸子里闪出一股冰冷的光。
“如果本人不愿意呢?”
“大路朝天,我没拦着你。”
罗伟想了想,“你所说的‘一点’是多少?”
“八万,怎么样,不贵吧?”
“这……这是漫天要价,这可不同于一般买卖。”“既然如此,那就再见吧!”她冷冷地说完,站起来就走。
这个女人的话,句句都象利刃一样,刺在罗伟的心头,他稍作权衡,赶快追了上去。
“等一下!”罗伟拦住她,“五万!这个数就已叫我倾家荡产,再多一分也无能为力。”他的神情如孤注一掷的赌徒。
笑意又回到她的脸上,还是那样迷人,“好,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五万就五万。”
“什么时候见?”
“明天,还是七点。第五棵梧桐树下,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明天……后天行不行?明天我实在无法一下凑足这么大笔钱。”
“我再让你一次,就后天吧。”
“那告辞了。”
“别忙!”她止住要走的罗伟,“你先呆在这儿,等我走出公园大门你再起身。”
不一会儿,罗伟就看见她的身影在公园门外消失了。
罗伟抬起沉重的双腿,蹒跚地走出树林。水池边风很大,吹得罗伟的脸腮如针刺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