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芃听时还想,人怎么那么迷信。可这会顾不上了,“阿婆”叫了几十声后,她就叫“妈咪”,妈咪叫了几十声,阿婆还是眼圆圆地看着天花板。她不知道在大马他们叫她什么,就“玉秀”、“阿秀”、“秀妹”、“秀儿”,能想到的称呼全都叫一遍。
阿婆转头来看她,干涸的眼眶湿润了。她张开嘴,说得很用力,吐词很含糊,只有司芃听得懂:“我要死了,他都没有来,难道他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吗?”
那时司芃和凯文谈着遥远的异国恋,已明白想念是怎么回事。她喊道:“阿婆,我现在就打电话,你有没有他电话,我现在就打过去。”
司玉秀转过脸去,气若游丝:“他不会来的。”
司芃嚎啕大哭。她的阿婆,从未在她面前提及那个人。但到死前,这种再无希冀的哀伤,冲破所有情感的篱笆,骤然露出面貌,让人太过骇然、伤心。
司芃和郭义谦两人都动了感情,凌彦齐怕谈僵,凑过来听。
“如果不是你非要娶三房,阿婆就不会离开,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而且,阿婆支持妈妈和彭光辉结婚,就是错的?她预见不到十几年以后的事,她只想要女儿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怎么,忤逆你就是错?”说着说着,司芃泪流满面,“你凭什么找我要阿婆的骨灰,你都不觉得是自己过分,对不住她。”
她突然指着凌彦齐说,“今天假如是凌彦齐出轨,我和他离婚,你会不会也认为是我错了,我太犟。”
郭义谦死都要维护他的这点面子:“以前的制度不一样,不是一夫一妻,……”
“你非要拿大清律出来,说你可以娶小老婆,我阿婆也不过一个小老婆,我无话可讲。可甭管什么制度,总有人想好好谈感情,你对不对得住她的一片痴心?”
凌彦齐走过去搂着她的胳膊,低声劝慰她:“别太伤心了,我不出轨。”再偏头看郭义谦被孙女的话呛得难看的脸色,便造了个台阶给他下,“爷爷要是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就不会来这儿了。人已经走了,这些话说出来,就算打开你们爷孙俩的心结了。”
“对我说没用,对我阿婆去说。”司芃突然起身,拉开吊趟门冲到院子里,拿起一把园艺用的铁锹,跑去玉兰树下挖土。
凌彦齐探半个身子出来看,看一眼就退回去和郭义谦说:“爷爷,我站你这边,她说话一向没大没小。她现在在挖土,最多再忍半个小时就好了。等会你别让她知道,骨灰葬在玉兰树下的事,我怕她找我麻烦。”
郭义谦脸上僵硬的神情渐渐和缓下来,问道:“小混蛋说话一向这样?”
“对啊。”凌彦齐推他出客厅,“敢跟我妈对吼,也敢和你吼的,也就只有你家这位小混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可控。”
他神情还挺轻松,好像早就意料到司芃的反应。真是被他骗来了,骑虎难下,郭义谦看他两眼,道:“卢思薇怎么养得出你这种儿子?”
把郭义谦推过去,凌彦齐蹲下来看着司芃,他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
“我把阿婆和妈妈的骨灰埋在这里了。”
“哦,”凌彦齐点点头。看天色黑了,找卢奶奶要手电筒照着,再拿过一把铁锹,帮着铲土,“埋得深不深,要不要多叫一个人来帮忙?”
“不用。你去把彭光辉叫下来,他昨天还问我这件事。”挖着挖着,司芃又掉眼泪。凌彦齐帮她擦掉,温言温语地劝:“司芃,没事的,虽然隔了五年,但是该回来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