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偷天换日
隔日傍晚,我溜达到相府门口,还未等我站定,一个麻袋从天而降。我当他宋墨怎么就轻而易举答应我去别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不言不语,配合对方的动作。
马车颠簸了一路,我和绑我的人隔着麻袋相对无言。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对方开口道:“萧婠,我送你的燕窝好吃吗?”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我的惊愕隔着麻袋都让对方得意地嘲笑了,他道:“你收了我的好处,又把我的事情抖搂出去,便宜都让你占了。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是吧?”说着,他拉开了我头上的麻袋,对面哪里坐着什么宋墨,分明是被流放塞外的王柳。
王柳神色狰狞可怖,衣着简陋,与当初上门拜访我的时候截然不同。我长叹一声,道:“王大人,有事好商量。何必要打打杀杀呢?”
“商量?上次商量后,我是什么下场?”他冷笑道,“我盯了你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独处的时候,不过你也真是配合,不喊不闹,还主动把手背在后面。”
“我也是积极为你走动关系的,哪知道陛下神通广大,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你的那些证据。”我安慰道,“你放心,我写史书的时候,一定把你写得英俊一些,这些事情我就草草一笔带过。”
我挪动着身子妄图跳下马车,王柳红着眼一把把我摁在车壁上,他吼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那些话?”
我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他道:“王柳,你现在放了我,还能留一条命回边塞,我就当没见过你;你若是现在对我不依不饶,我可就公事公办了。”
王柳充耳不闻,从马车的座位下头拿出匕首,向著我的脖子扎了过来。
宋墨焦急地出现在马车旁时,王柳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哭,而我僵着脖子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他的匕首。宋墨上来不言不语就要出手,我见状连忙拦下他。宋墨回头看了我一眼,紧锁眉头,目光狠戾。
“你可是朝廷命官,何必和一个罪犯计较?”我不自然道。
原本我应该在一旁乐见其成,恨不得把他揍人的事大肆宣扬,最好人人都知道他宋墨的尾巴露出来了。
可看到他不顾一切冲上来的时候,我突然又不想这么做了,我心里纠结又矛盾,也不懂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情急之下,只能干巴巴地拉住他的手。
他紧锁的眉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放松,然后转身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又伸手扫落了我发梢上的麻袋屑,才轻声问道:“你怕不怕?”
我笑道:“怕什么呀,我从小习武,虽后来当了文官,可这一身武艺却没忘记。”
“骗人。”他突然道,“萧婠,如果你怕,你就说出来,争强好胜没有意思。”
他的话好像把我带回幼时从我爹的政敌手里逃出来的时候,爹爹没有上来安慰我,只是一直等我哭到声音嘶哑,再也出不了声了,才冷漠道:“萧家人用一杆笔写尽春秋,与世间大奸大恶之人为敌。身为萧家人,你注定要面对此类劫难,哭又有什么用?这是你的命罢了。”
他说完甩袖而去,徒留我愣怔在原地,恨起自己的身世来。如若我不是什么萧家人,哪会遭受这门子劫难!当即我便起身冲爹爹吼道:“命就不能改吗?!”
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向我道:“萧婠,别痴心妄想了。”
爹爹走得早,我独自一人撑起了萧家,他说史官要冷眼观史,我就偏偏要踏进浑水里,虽惹得一身腥,可到底也有忤逆我爹的几分快感;他让我传承萧家,我偏要嫁入皇室,让我的孩子再也不用承担这种责任。
可宋墨的三言两语,好像把我长久以来的那层壳都打碎了。我争强好胜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走了我爹的老路,一条注定布满荆棘的路。宋墨见我久久不语,有些担心道:“我不是……”
“我怕的。”我轻声道,“王柳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的手都抖个不停,要不是因为我脖子上之前缠了纱布,现在站在这儿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我抬头看向宋墨,道:“你满意了吧?”许久没有说“怕”这个字,现在说出来连声音都颤了几分,眼前也模糊一片。
宋墨让下人带着王柳避开,伸手蒙住我的眼睛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害怕又逞强的样子。”他好像又向我走近了一步,连他的呼吸声都重了几分,“我现在带你离开,你想去别庄,还是想回府?”
我吸了吸鼻子,立刻接话道:“去别庄。”
他轻笑了一声,将手拿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抬手时摸了一下我的侧脸。我伸手覆在刚刚被他触碰的地方,不由得有些出神。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我轻声道。
宋墨一个趔趄,很快又快速地向前走去,像是要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