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困难，所以合该我去卖血？”李志有些心灰意冷地冷笑。李父李母和李清都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李志自认不是个扛不住事儿的人，但他必须承认有些事情确实超出他能力范围。巨大的经济和心理压力下，父亲的不理解、不体谅终于令他的“自尊”决堤了。“你们说妹妹困难，妹妹再困难也有免费房子住。我要是不交房贷，全家都要去睡大街。你们知道我每个月交了房贷后兜里剩多少钱吗？134块！134块啊！连一个月的电话费都交不起。你们还说我计较钱，我计较钱就不会同意把老房子给她们住，然后自己四处跟人去借饭钱。其实我用得着把自己过成这样儿吗？不是因为咱们一家人，我至于因为要照顾爸妈连媳妇都没了吗？”李志瞪着一对布满红丝的眼睛，看看眼前的三个至亲，语气几乎是绝望的：“爸，妈，小清，你们说，还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觉得我够爷们，我够担当，我不计较，我有亲情？”
屋内一片沉寂，李清早已忘了流泪，吓傻了一样呆呆的看着哥哥，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不仅是李清，连李家父母也是用一种“初次相见”的眼神看着儿子。李家向来很独立，李父李母从来不打听儿子女儿的详细收入，只是从俩孩子平时主动提起的一些情况中得出了“儿子收入很高，女儿收入很低”的印象。李志的工资多少钱，房贷多少钱，他们既不清楚也不想去打听，这是别人的隐私——即使这个别人是他们的亲儿子。对儿子的窘况，他们想都没想过。
“你们说啊，难道我该去卖血卖肾？”说这话的时候，李志心里有种残忍的快感。正当他认为自己终于占领了制高点时，李清却急着辩白道：“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平时光听你吹这么好那么好，家里家外都觉得你混得不错，这能怪我们吗？”
“小清，别说了，别说了，这时候你还说这些干啥”，李母虚弱地打断女儿。或许这是父母的本能选择，给最弱小的孩子更多呵护和保护，让他们能和其他人一样生存下来。以前一直觉得女儿女婿是可怜的，现在李母却觉得有必要保护儿子不被妹妹“欺负”。
听了妹妹的话，李志沉默了。吐出实情后，他立刻感到如释重负，脑子随即清醒不少。他当然可以用自己的“弱势”为武器，跳起来反击说：“我都这样了，你还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但李志从来就不是那种“弱势”的人，他在心里老实地承认，妹妹说的非常对，今天的局面，其实更多是自己造成的，怎么能去责怪根本不知情的家人呢？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硬是要用极端手段扛下自己根本扛不动的责任。不愿跟家人分享，却又像个婆娘一样暗地里怨三道四。
说出自己的困难很难吗？只要跨过面子这道坎，一点都不难。他刚刚说了，现在感觉很好。
“对，是我不好”，李志老实认错，李清听了到觉得羞愧，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又哭起来。
李母不知何时进了卧室，拿着一个存折本走出来，摊开来放在儿子面前。“小志，这是你家扣钱的折子。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着的，月初帮你打了一下，看里头的钱快扣没了，就先给你存了1000。别担心，爸妈有钱，以后就交给我们。”
李志涨红了脸，家里缴费的事情都是赵晓影在张罗，离婚后他习惯性地将家事都依赖在母亲身上，连家里有个自动扣款账户都不知道。原来，母亲连这个钱都已帮他交了，他却以为母亲花多了“他的”电话费。李志羞愧难当，恨不得在沙发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妈……，不用，等明年底我奖金下来就好了。”
李父见形势发展不错，及时为这次冲突做了总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有困难要讲出来，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李清和李志都赶紧点头。
一场风雨散去，空气一片清新。不过一场风雨的结束也是下一场风雨开始凝结的起点，李志还有一个心结想说却没敢说，他还是觉得父母对自己和妹妹一家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平并不是因为妹妹家现在的困难。在妹妹两口子下岗前，妹夫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就远超过亲儿子。他甚至觉得妹妹是父亲为了给自己圆梦的牺牲品——将最心爱的徒弟变成自己的半子。他很清楚，即使现在，父亲也还是认为妹夫会比他有出息。
这比金钱上的偏袒更令李志难以忍受。
见时间不早，李清准备赶车回家，李志坚持送她们母子。风波已过，但毕竟刚刚吵过一架，原本就不算亲昵的兄妹俩有些尴尬。李清拖着孩子加快脚步，但淘小子舍不得舅舅的电脑游戏，一路撒泼耍赖。李清训斥了孩子两句，淘小子跳起来，对李清骂了一句：“老婊子养的！”
李清惊呆了，她劈头盖脸的在儿子脸上身上一顿乱打，一边带着哭腔说：“敢骂人，敢骂人！”李志急忙拉架，“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跟大人学的。”这话听在李清耳朵里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知道哥哥不可能知道这是自己背后骂婆婆的话，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
李志看在眼里，很严肃地说：“小清，找个时间，咱们俩聊聊。”
李清红着脸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