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我说,你的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潘天凤想说些什么,就算是一个小学生也能猜中十之**,别听她扯了。我并没有挂机,便将手机扔口袋里了让她一个人独白去吧!
去年,8月22日,中午。
大早晨六点就开干,忙活了一个早晨总算是完工了。
午饭时,在店里摆了张矮桌,常有理又到外面的小饭店整了几个硬菜,我们喝着啤酒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家里有几个孩子?”应该是新朋友,旧相识不会今天才问这个问题。
“养着一个闺女。”李大叔说到这里时满脸的褶子炸开了花,很是骄傲很是自豪地说,“俺闺女可孝顺了,上个月送给我一个手机,可是用了两天就坏了,我也没敢告诉她。”
“李大爷,你的手机没电了,并没有坏。”听到这个茬,我憋了一脸的笑纹,当丢眼发现菲菲的眼睛里翻滚着如同湖底般沉默了千年都纹丝不动的黯绿色时,我的笑意忚随之涣去。
“咱也是第一次用手机,不知道啊,等俺闺女回来了,我问问她吧!”李大爷笑得很灿烂,脸上的皱纹显得慈祥而和善。
“你闺女多大了?”又问。
“虚岁是二十四,实岁是二十二岁半。再有一百二十四天过生日。去年她生日那天,我卖红薯卖到半夜两点才收摊,说来也运气一晚上卖出去三十多个红薯赚了九十多块钱哩!”李大叔比划着钳子,得意地说。
“有对象没?如果没有的话,我给她介绍一个吧!”这个笑话更好听,快憋不住了。
“有了,还领回家了,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李大叔说。
“你闺女那么孝顺,你还不在家里好好享福,还出来干嘛?”又问。
“能多赚点就赚点吧!将来她出嫁的时候我给她送一台大彩台,还有收音机,洗衣机。”李大叔高兴地说。
“哈哈-----现在的电视全是液晶的,就像你烤红薯的铁板一样薄。录音机早淘汰了,现在的人用的都是电脑。”中年男人善意的笑容。
“吹牛,电视怎么会只有铁板这么薄呢?电脑就是烟酒店里的老张看的那种电视吧?”李大叔恍然大悟,“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当我扭过头时,菲菲的眼眶已是饱饮热泪,一声又一声不间断地抽涕着。赶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育她一下,我压低声音,表情严肃,语重心长地说:“哎一一你看你爸爸多爱你,现在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了吧?”
菲菲霍然甩过脸,面部狰狞,用掌心吃力地推了几下我的肩头,大骂道:“你管你奶奶我呢?混老几啊你,轮得着你教育我吗?艹你大爷的,没见过奶奶流眼泪?我告诉你姓潘的,你要是敢把我今天哭的事说出去,我打烂你的嘴。”
算我多话,算我多管闲事,我用手心狠狠地拍了几下被她推过的肩头,面红耳赤,绷紧下巴没接话。
一提到父母,一提到感恩,一提到爱,这些字眼时,就像戳穿了她的丑事一样还是这样的不愿意听。敢问,有多少人被这个尘世荼毒成她这副心肠啊?
我就经常和我的爸爸妈妈说,爸爸我爱你,妈妈我爱你,很平常吧!有什么寒碜的,奇怪了。
菲菲用手背抹了把泪,走出车厢,急匆匆地向李大叔迎了上去,边走边心疼地说:“爸爸,我早就说过了,雁儿现在能养得起你和妈妈,您不用这会累的。”
“这就是我的闺女。”李大叔骄傲地地向旁边的人介绍。
菲菲从三轮车车箱里拿起了一个老式的军用饭盒,饭盒上挂满了黑黑的污垢。她果断地打开了盒盖,看到饭盒里上层是两个花卷,下层是土豆丝和咸菜。
“都快凉了,爸爸,您晚饭就吃这个吗?”菲菲很温柔很关切地问。
“在铁板上烤烤,挺热乎的。”李大叔很满足的样子。
“您晚上在哪里住呢?”菲菲又问。
“对面的烟酒店后面有一个仓库,烟酒店的老板人也挺好的,让我在他那里放三轮车,我晚上帮他看仓库,他一个月还给三百块钱哩!”李大叔的眼神一亮,声音也高了十度。
菲菲呛了一股眼泪,紧紧地握着李大叔干巴巴的手心,说:“爸爸,您别干这个了,跟我回家吧!晚上我们吃肉馅饺子。”
“现在都已经七点多了,没有回镇里的公交车了吧!”李大叔说。
菲菲笑出了声音:“坐小汽车车回去,用不了半个小时的。”
“这么快。”李大叔惊讶地说。
“当然啦!”说出这话时,菲菲还像小女孩一样调皮的往天上蹦了一下。
“火炉还在这里呢?”李大叔又说。
“破火炉值几个钱呢,快扔了吧!”对菲菲来说当然不值钱。
“穷人家的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李大叔眉弓一皱,有点生气了。之后,便沉下脸,贴着硬纸将红薯往纸箱里收了去,估计准备拿回家。
此时我已经走到了境前,单独在一起时,菲菲对我吆五喝六的,当着她爸爸的面却很是乖巧可人,语音极是温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潘哥哥,帮我爸爸把炉火灭了,将三轮车推到对面的烟酒店里去。”
阳奉阴违你是什么玩意儿?用得着我时说话这么客气,用不着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老子卖给你了?
我冷冷地瞅着这个火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面对着适当的场合,面对着人情冷暖,你以为你想严肃就严肃,想狂笑就狂笑吗?
僵尸技能,这是哥们的一大本事,独门绝技,从小练出来的。
“潘哥哥,想什么呢?动手啊!”菲菲的眼中流露出一段深情,柔声又问。
我的处事原则,风吹不倒,雷打不动,气死你。
菲菲向前小迈了一步,背过李大叔的脸,瞪着眼,咬着牙,将强硬的声音压低了音调,说:“臭男人,你推不推?”
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李大叔已经将装红薯地纸盒搁进车厢,便去关三轮车的后糟盖。
菲菲回过头,唤道:“爸爸,您先灭火炉,我陪浪浪找找厕所,他吃坏肚子了跑了一天的茅房,完了就回来帮您推车。”
李大叔擦了把额头汗渍,和蔼地说:“不着急的,茅房在小路边,走一百多步就看到了。”
菲菲直勾勾地瞪着我,陡然拽过我的胳膊向小路里急行而去。等走到一个胡同拐角时,菲菲果断拐弯,抓起我的衣领将我的后背甩到了砖墙上,鼻息如牛,声若雷霆:“我不让你艹我是不是?”
菲菲的经典语录听着真带劲!一句挨着一句都让能人热血澎湃j情高涨,而且全是原创,有朝一天一定要全笔录下来。(j:激)
“虽然我平时对你有些控制欲,但是,在上床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吧?是你自己不来碰我的?能懒得上我吗?”菲菲锁眉,厉声道。
我用手心极不爽的打了一下她的手腕,腕上还留下了红彤彤的指印,硬声说:“松开我的领子!”
菲菲凄惨地叫了一下,眉头紧锁,抬起拳头刚要还手时额头上的怒火瞬间便被一种无形的气息浇灭了,板起脸客气地说:“行,行,你厉害算我输了,以后只要你对我的爸妈好点,不要在我的爸妈面前让我下不了台,我就不会再打骂你了。”
我断言如果不是菲菲的爸爸在场的话,今天,她肯定会跟我来一场恶战。
她家只有两间窑洞,晚上,又要和这个妖精睡一张床上,有谁能体会得到我的痛苦呢?唉,将就将就吧!
菲菲的妈妈很是欢迎我,刚在门口露了个面,便放下手里的活从桌子边扑上来接住了我手里的礼品。
捡重要的说吧!
吃罢晚饭,我,李大叔与李大妈一起在正房收拾碗筷。菲菲吃完饭,就去偏房拾掇床铺去了。
“爸,妈,我的小枕头放哪了?”菲菲的吆喝声传了过来。
之后,李大叔便去了偏房。
打理停当后,我与这位慈祥的老妈妈坐在桌子前,简单聊了些家常。无非是我的家里还有那些人,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哪住之类,我都按照菲菲的瞎话回应了。
《闯关东》的电视剧终于开演了,那对父女怎么还没过来。
“我去叫他俩。”老妈妈说着便要出门。
“还是我去吧!”真话,黑白电视我看不进去。
我在偏房门外,偶然听到了这对父女的感人对白。很遗憾的是,我去得晚了,错过了前奏与将近一半的高巢(潮)。
李大叔坐在土坑上,双腿浸在热水盆里,菲菲坐在一个矮板凳上给他爸爸洗脚。从脚踝到脚尖,很认真很认真地搓洗着。
当菲菲不经意扭了下脑袋时,我才看到她的头发上夹着一个已经过时的浅红色的蝴蝶头花。
“雁儿喜欢吗?”李大叔问。
“爸爸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这个头花很漂亮的。”菲菲在说假话,这种劣质头花最多一块钱,批发价更便宜,而且土得要死,李大叔这是什么欣赏眼光。
“浪浪不愿意给我推车,是不是嫌咱家穷,嫌我是个糟老头啊!”李大叔叹了口气问。
“爸爸,不会的,您想哪里去了,他不是那种人。”菲菲昂起头,浅笑着。
李大叔长叹一声:“爸爸不是那种厉害人,爸爸怕你嫁出去后受欺负啊!”
我欺负她?苍天大地呢!她没有欺负我,已经是祖坟冒烟,佛祖显灵了。
“不会的,谁敢欺负我,您的女儿厉害着呢!”菲菲撅起小嘴,像孩子一样的口气说。
“那辆黑车是浪浪的吧?”没文化真可怕,黑颜色的车都能说成是黑车,让警察听到就来逮我了。
不过,李大叔还挺高看我,“是你说成是你的吧?浪浪送来的那些东西都不便宜啊!上次他在咱家又挑水又打蜂窝煤的,看他干活的麻利劲根本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的孩子谁能吃得了这个苦?那辆黑车是人家自己奋斗来的吧!这个女婿挺不错的,爸爸也看上他了,你跟了浪浪之后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耍你的小脾气。”
“会的!会的!”菲菲高兴地点着头,又问,“爸爸,咱家那台黑白电视多少年了?”
“在你六岁时买的。”李大叔说。
“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换台彩电的呢?”菲菲问。
“看惯了。”李大叔欣慰地笑着。
菲菲抬起了爸爸的脚,用洁白的毛巾仔细地擦着直到脚上没有了一处水污方才松开,当她又准备亲手给李大叔穿拖鞋时,李大叔宛然拒绝:“我自己穿吧,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
“爸爸不会老,爸爸能活一百岁,以后闺女天天给您洗脚,等明年,闺女一定让您抱上小外孙。”说着,菲菲端着这盆洗脚水往外靠了靠洗起了袜子。
“好哇!好哇!”李大叔开心站起了身,走到房奥的万年柜子前,拾翻了起来。
菲菲洗完袜子后便挂到了脸盆架上,袜子的指头前与脚后跟处都打着补丁。
李大叔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红包包,笑容满面地走到了土坑边,端坐了下来:“雁儿,坐坑上,爸爸给你看样东西。”
菲菲擦干了手,用指尖捋了一下额头前的刘海,像企鹅一样左右摇摆着肩膀跳了过来。忽然身子向前一扑,前身趴到了土坑上,用双手支着下巴,踢了鞋子翘起两条小腿还来回摆尾巴,娇小可人的样子,像小女孩一样的口气:“爸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搞得这么神秘。”
菲菲平常很嚣张很不可一世的,仿佛这个洛城盛不下她这样的大仙似的,但是,在她的爸爸面前她永远都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李大叔用粗糙而干燥的双手打开了红包包,红包包里有一个小红包包,小红包包里……
末了,翻出了两张存折,分别打开后,指着上面的数字,矜持地说:“这张存折里有一万六千两百块,是去年六月份到这个月存的。这张存折里整整四万块,是去年六月份存的死期,两年后取出来还能得四百二十五块三毛钱的利息,等于爸爸给烟酒店多看一个多月仓库呢!”说着,李大叔又从自己的里兜里直接掏出了厚厚的一叠纸钞,最大面值是二十块的。
怎么连连一个钱包都没有,李大叔又笑着说:“这里还有一百五十六块钱,是这些天赚的,等攒够了五百块,爸爸就去银行存了它。国家的政策好,村子里过了六十岁的老人每个月都会领到两百块钱的养老金,再熬上几年爸爸就能领到钱了,爸爸省着点花,多出来的钱都会给你存起来。”
说到这里时,摇晃的小腿赫然停了下来,菲菲缓缓地翻过身体,跪坐在了床上,眼睛里回旋着的热泪,像天山晨露一样的晶莹剔透,纯爱无瑕。
“这些钱全是爸爸这几年卖红薯赚的,趁爸爸现在还有力气能多赚点就多赚点,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制一套好嫁妆。”李大叔自豪地说。
听到此外,我的眼泪已然泛滥成灾。虽然菲菲背对着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相信她也哭了。
菲菲的肩头一颤一颤的,头低得很低,鼻涕眼泪滂沱不堪,还好能听清她说什么:“爸爸,我自己能操办这些事的,这些钱我赚起来很快的,您真的不用这么累的。”
“瞎说,你一个女孩子能赚多少钱呢?”李大叔用那双即苍老又扎皮肤的手心在菲菲的脸上抹着泪,“别哭了,别哭了,都成大人了,还哭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