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阳缄口不语,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柔情和疼惜,一点也不像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还有,你记得有时间多去看看公公,他一个人挺可怜的,他毕竟是你爸。”我忽略掉心头的酸苦,跟他絮叨着。
“苏子阳,没有人能够心安理得地一直享受别人的付出。”我越说心里越觉得难过,曾经我一直以为人心是可以暖热的,所以我才一次次纵容他,以为他会变好会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如今我终于是坚持不下去了,我的爱,已经在刚才,随风散去了。
苏子阳似乎没有听进去,只是上来握我的手,“老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我正要说话,徐诗艺便在叫他了,“子阳你还在外面干嘛,快进来。”
苏子阳面有窘迫,但却只是犹豫了片刻,抱歉地看着我,“老婆对不起,我先进去了,离婚协议我不会签的,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苏子阳说完,便从我身旁绕过,转动钥匙的声音就像是对我们的感情做着最后的告别。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不舍,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我终于能够从这份感情中跳出来了,不管苏子阳会不会签字,我都已经是决定好要分开了。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烫,我用手打了个凉棚,看着蔚蓝的天边,“苏子阳,再见。”
……
原本是来拿衣服的,可看样子今天这一趟似乎是白跑了,我悻悻地回了筱玲家。
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写小说,登上网页跟读者们一一道了歉,我便写了份应聘文案策划的简历开始到处撒网。
此事说来惭愧,虽然我是学IT的,但是我的编码能力用来糊弄下外行还行,若是指望着用这个来填饱肚子,就实在有些不现实了,所幸大学的时候有兴趣,上过一些关于策划的选修课,因而我就当碰碰运气了。
顺手还往筱玲所在的江氏企业名下的的房产公司投了份。
做完这一切,又该要给公公送饭了。我揉揉眼睛站起身,可没想到才站起来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子酸味泛上来,我连忙捂着嘴巴向厕所跑去。
一阵干呕以后,我才想起这几天我不只忘了写小说,我似乎还忽略了自己大姨妈已经推迟了一个多星期的事,顿时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难道这个时候,我居然怀孕了?难道一定要这么狗血么,在我刚刚准备跟苏子阳离婚以后,上天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转折。
我还记得上次人流的时候大夫苦口婆心地告诉我,若是再打胎以后想再怀孕就难了。纵然医生没有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再想着落胎,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大一那次的经历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不想再感受一次。
我烦躁地甩甩头发,安慰自己或者我只是因为近期压力太大而月经不调,呕吐也是因为肠胃不好罢了,不一定就会那么巧。
这么想着我就稍微平静了些,抓紧时间给公公送饭,给他买了些香蕉。回来的时候去药店买了一根验孕棒。
坐在马桶上我手脚冰凉,呆呆地看着那两条红线,果然,我真的怀孕了。
在这个十分不恰当的时候,我怀了苏子阳的孩子。
“孩子,不是妈妈不爱你,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啊。”我摸着我平坦的肚子,泪眼婆娑,原本以为我的人生再也不会跟苏子阳有关系,原本以为我终于获得重生,这个验孕棒将我彻底判了刑。
哭了一场的我突然灵光一闪,或许是测错了?于是又抱着侥幸心理去医院做了遍B超,看着手里那个写着“宫内孕早孕”的单子,我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地坠入了黑暗。
强烈的不甘心像是疯狂滋长的海藻,将我的胸腔都挤得满满的,我攥紧手里的B超单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的生体状况不允许我再打孩子,难道我真的要因为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再回到苏子阳身边去么?
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回那个火坑去。
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我望着窗外思绪不知飘飞到何处,亦不知道是如何懵懵懂懂地回了家。
躺在床上我的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我浓密的鬓发里,闭上眼睛脑海中又出现了十八岁那年的画面,那个已经三个月大的胎儿浑身血淋淋地向我走来,张口问我为何不要他?
我猛地睁开眼,惊出了一声冷汗。原来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我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回想起方才那个梦,心又疼起来。
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我几乎要哭出来,“孩子,你是不是害怕妈妈抛弃你?妈妈也不想。”
我突然开始恨起这个世界来,为什么我全心全意,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苏子阳现在,应该和那个徐诗艺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吧?我却要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天黑尽了房间里面暗了下来我才反应过来居然忘记了给公公准备晚饭。
连忙擦掉脸上的泪痕,起身往厨房跑去,不想,又是一阵干呕。
贫血加上孕吐,我的心情越发低沉。
连同公公看到我这幅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挣扎着坐起来,“闺女,你怎么了?阳阳又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爸,我没事。”
“我可不信,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告诉爸,爸来帮你想想办法。”公公脸上的着急和担忧让我感觉很是窝心。
可他是我公公,就算我亲爸爸,我也不一定能把怀孕这种事说出口,我怅然地摇头,“爸,我没事,只是累着了。”
公公松了口气,“明天好好休息,别来看我了,我现在能走,去食堂吃饭就好。”
我没有再拒绝,一则我实在是累了,二来我也怕万一被公公看出来,以他老一辈的思想,我这婚肯定又离不成了。
反正也只是一天罢了,我也该好好调整一下心情了。
看着公公吃饭,我才看见邻床空了,我扭头,“爸,那个阿姨呢?”
公公抬起头看了一眼,“病好了,他儿子给接走了。”
“哦。”我心里一阵失落,阿姨出院了我就有可能不会再见到池铭锐了,其实一直都想为那天的事跟他当面道个歉,看来是没机会了。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我回头一望便是微怔,因为来人居然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的苏子阳。
见到苏子阳我就又开始心乱如麻,从今天早上亲眼目睹他与徐诗艺的激.情想到了自己肚子中只有一个月的孩子,我于是低下头绞起了衣角。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公公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苏子阳那样没心肝的儿子不要也罢,但苏子阳真的来了,他的声音里我还是能听出惊喜来,“阳阳?”
苏子阳已经向着我走了过来,甚至还故意站在我身边,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就像我们还相爱的时候那般,“爸,我平时工作忙,所以没时间来看你,好在有阿初帮我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我不动声色地扭开,苏子阳的手落了个空,我站起来假装去帮公公抬床,走到了另一边,“爸,我给你摇起来点。”
公公点点头,这还是他住院以后第一次在病房里看见我和苏子阳都在,不免有些隐忍不住地喜悦,“工作要紧,爸理解。”
我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戳穿苏子阳毫无意义。
苏子阳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变,“阿初,怎么不理我?生气了?”
我依旧没有回答,苏子阳这个是老招数了,每次我生了气,他就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我套近乎,然后我总是绷不住怒气就不了了之了。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苏子阳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阿初,回家再跟我闹,也不害怕爸笑话。”
一番话说的责备中带着宠溺,将一个温柔体贴的好老公形象演得以假乱真,差点连我也骗过去了。
我吸吸鼻子,苏子阳真的很聪明,他简直将每个与他亲近的人的弱点利用到了极致。
就像现在,看到苏子阳这个样子的公公,肯定会还以为我不过是跟苏子阳闹了别扭而已,闹到离婚的地步明显是我太不懂事了。
我觉得委屈,很委屈,我始终是外人,所以对公公再好,做得再多,也比不过苏子阳偶尔过来演得一场戏,我的心情此刻只能说是很凄凉,特别凄凉。
想到这里我只能沉默,什么也不说。
“阿初啊,阳阳都给你认错了,不如……”公公果然如我所料地替苏子阳打起了圆场,但看着我的眼神却分明有些忐忑,看来,他并不十分相信苏子阳。
也是,如果公公对苏子阳也盲目信任的话,也不至于把四十万交给我来保管。对于公公方才的猜疑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公公剥了根香蕉,笑着将话题转开,“爸,吃水果吧,你看我买了你都舍不得吃,万一坏了该多浪费。”
“就是啊爸,您别舍不得,儿子有钱。”苏子阳搭腔道,语气理所当然得就像这香蕉是他买的一般,无耻得让我连冷笑都没心情了。
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子阳,默默地吃起了香蕉。
沉默,一直沉默。
我低着头看着病床上刺目的白,苏子阳投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灼热的烙铁一般,让我格外焦躁。
终于,苏子阳试探着开口了,却不是对我,“爸,听晓军说您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此话一出,我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连同公公,拿香蕉的手都是微不可察地一抖。
苏子阳丝毫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说着,“要不是晓军打电话我还不知道,爸,您干吗卖房子?您缺钱用么?钱呢?”
一连三个问句,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
这才来了几分钟?苏子阳竟然连掩饰一下都不曾,就这样直奔主题。
公公的手已经抖起来了,声音有些喑哑,“我没卖,晓军骗你的。”
苏子阳笑了,“爸,晓军没事骗我干什么?他还说房子卖了四十多万呢,爸,我还真没想到老家那破房子居然值这么多钱啊。”
公公胸口轻微起伏着,眼睛微眯,“我真没卖。”
苏子阳顿时就冷了脸色,“爸,我还是你儿子么,这么大事你居然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晓军亲自替他.妈打的钱,这还能有假?”
公公手里的小半根香蕉掉在被子上,捂着胸口开始粗重地喘气,我心道不好,连忙扶着公公向后面靠去,瞪了眼袖手旁观的苏子阳,“你别说了,爸不能受刺激。”
苏子阳却不听,继续道,“你是我老.子,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不给我钱我怎么给你养老?你住院不要钱?吃饭不要钱?你倒好,居然还藏起来……”
“你闭嘴!”我急急喝道,一手忙不迭地替公公拍背顺气,“爸,您别着急,来,我数数,你深呼吸。”
公公瞳孔散大,右手紧紧地攥着病号服,左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苏子阳的鼻子,“你、你这个逆子!”
“我是逆子?你有把我当儿子看么?不就是四十万,你还藏着掖着,你去看看别人的父母,哪个不是给买房子买车子的,你抠成这样就算了,还这么半死不活地赖在这儿花我的钱!我告诉你,要是不把钱交出来,别想我会管你。”
公公被气成这样,苏子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样厚颜无耻的话,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
“你闭嘴!想把爸气死吗?”我看着公公的脸都气的涨红了,狠命地喘着粗气,指着苏子阳说不出话来,急得连忙按住一旁的急救铃。
谁知苏子阳还没完,鼻子里哼着冷气不屑地道,“你就好好装吧,不给钱休想我给你看病。”
公公的痛苦和苏子阳的冷漠形成最鲜明的对比。我心都要被苏子阳这个衣冠禽兽给气炸了,冲着他吼道,“你还是人么?你给我滚!”
苏子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把钱给了你,你最好早点给我一分不少地拿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照片发到你爸手机上,让他们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究竟在干什么!哼,还有,离婚你想都不要想!把我逼急了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这样的威胁让我浑身发冷,四肢冰凉,我没想到苏子阳居然会为了这四十万,而生出这样恶毒的想法。
苏子阳说完,重重地哼了口气,看也不看病发的公公,扬长而去。
继他之后护士们陆续赶来,将公公抬上了担架,送进了急救室。
我瘫坐在病床上,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失望的情绪席卷我的四肢百骸,苏子阳提起来我才想到,以前没有防备,也就让苏子阳拍了那样的照片,他若是真的发给爸爸,那后果……
我简直不敢想。
一直等着公公出了急诊室,大夫又将他直接转移到了重症病房,“你是病人的家属么?”
我点头,“我爸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
大夫脱掉手套,“手术很成功,先观察一段时间吧,切记以后可不能再刺激他了。”
重症病房不让进去探望,我隔着玻璃看着公公浑身插满管子,闭着眼睛睡得很不安,轻轻叹口气,遇上苏子阳这样的儿子,公公也实在是够可怜的了。
出了医院天已经黑了,回到家我浑身酸痛,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我就果断去营业厅买了个便宜些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卡补了回来,开机就看到了一串熟悉的号码,我大脑轰地一声,难不成苏子阳真的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了?可是他还没拿到钱,不应该这么快用掉这个筹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