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土坡,将全站仪加在坡顶,以便尽早被人发现,然后躲在北风面的凹处,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做好最坏的打算,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横握着笔杆,借着雪地映出的微光,在施工日志的中页写遗书。
我在这里投了多少钱,外面还有谁谁谁欠我钱,我又欠谁谁谁的钱,我的户口还在学校里没拿回来,如此而已。我本来想说对不起父母,早走一步,劝凌一尧不要悲伤,下辈子有缘再见,但我歪歪扭扭地写完那些账目,再也没精力写字了。
我蜷缩在那个角落里,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我要是即将失去意识,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才显得体面安详一些,不至于狼狈潦倒。有时我觉得这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我自己,四肢像木头一样无知无觉,心脏是性命寄生的最后一块阵地。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依稀听见上风口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呼喊,以及雪地里沙沙的脚步声,随后有人从身后的土丘上冲下来,蹲在我旁边一边喊我名字一边拍我的脸。我感觉自己像被人摁在水里,所有的声音都含糊不清,灯光尤为刺眼,看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获救了,还是正在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