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的下落(4)

时间:2014-08-21 20:37:42 

郑来勇接到蒋小雅的电话半个小时就赶过来了,他把连疼加累而大汗淋漓的蒋小雅抱到楼下,打车赶到医院。伤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右脚二指伸筋腱不完全断裂,做个小手术并用针头通过指甲固定在骨头上,医生说固定三个星期取针头,取完针头就能下地走路。是个小手术,却几乎折腾到天亮,郑来勇打电话跟单位请假,进进出出病房好几回,那样子好像是很不容易才请下来的。

蒋小雅因为不好意思而虚让了几回,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但结果没有让她失望,郑来勇坚持送她出院回家。雾气蒙蒙的大街上的车辆已经开始拥堵,她侧脸对着他,眼睛盯着前面路上那些挤挤挨挨的行人和车辆,红灯亮的那一分钟,一边安静得像是死亡,另一边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就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的自己与翻腾的内心的对照,仿佛此刻她才觉得郑来勇真是个好人,不然自己回去大概要哭一场才能缓解这个困局吧。

回到家,蒋小雅被扶到床上,靠在枕头上,郑来勇则坐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郑来勇说自己当过兵,刚退伍,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心里想怪不得身材这么好,穿着也整洁帅气。蒋小雅说,第一回认识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原来真是好人。郑来勇回了一句,好人坏人还写在额头上啊?她说,真谢谢你。他说,你要是没人照顾,我这几天就多跑几趟。

大概是累了,蒋小雅在星星点点的疼痛中越走越远,郑来勇问了一句,要不要告诉你家人呢?听不到她的回话,转身一看,她已经从枕头上滑下去了。趁着她睡觉的时间,郑来勇焖了饭,煲了鸡汤,还有两个新鲜欲滴的蔬菜,蒜泥生菜和西芹百合,红烧肉可能是放了八角的原因,房间里充溢着浓得化不开的肉香。她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做饭?他说你这里材料不多,不然我还能再露一手。他说,在部队什么没学会!这都是小把戏。他把阳台上晾衣服的挑竿做成一个简易单拐,头上裹上厚厚的布条,布条是从阳台废物篓里找到的。蒋小雅略显崇拜地望着他,你真行啊。郑来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去上班,下班后再来看你。

蒋小雅觉得从昨晚到现在仿佛结结实实走了一趟爱丽丝梦游奇幻的旅程,跌进深谷遇到了仙境。郑来勇每天晚上下班后都过来给蒋小雅做饭,做双份的饭菜,盛出一份留着第二天中午吃,早餐蒋小雅自己能对付。两个人对坐着吃饭,好像也蛮聊得来,天南地北的,吃喝玩乐。蒋小雅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如果你忙的话,我可以叫外卖或者请个钟点工。郑来勇说,没关系,。我住集体宿舍没口福,顺便自己也改善生活了,再说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嘛!蒋小雅没有接话,他丢给她一个眼神,难道我说错了?蒋小雅赶紧回他,对啊,我们是朋友啦,患难见真情嘛!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郑来勇买菜做饭,晚上急匆匆赶回半个多小时路程的宿舍,一早还要杀到公司。蒋小雅看着郑来勇疲惫的身影,实在过意不去,让郑来勇晚上住在家里,他没有拒绝。感觉就像是住进熟悉朋友的家里,郑来勇背着一个双肩包就住进来了,包里装着他日常用的衣物。郑来勇就睡在阳台的沙发床上,那是平常为妈妈和周洁备的。

晚上他们一起聊天,郑来勇谈他在部队的生活,野战的经历,他说和战友在原野上吃烤野鸡,一抬头就是漫天的流星雨,真神奇啊!蒋小雅就说自己小时候在家乡的事儿,比如城中心有个龙山公园,公园里经常出事,很多诡异的事情,后来一个女孩被人砍碎了抛在假山上,整个小城晚上都没人敢出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就是各说各的,都有选择性,没有互相提问,也都没说到自己的家人。蒋小雅曾经听于波说过,如果一个男人爱上你,一定会告诉你他的童年往事。这句话可以验证之前的男人们都真爱过她,不过真爱过又怎样?现在不也照样杳无踪迹吗?郑来勇没有说自己的童年故事,可现在身边的人只有他。她扫了一眼沙发床上的郑来勇,他发出微微的鼾声,隔着一层门帘,就像在自己身边一样。

三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郑来勇爬上蒋小雅的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或者她曾经发出过暗示性的邀请,被他顺利破解了。他们俩躺在了一张床上,汗涔涔地抱在一起,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是他们喘气的声音,压过了夜晚的寂静,漂浮得到处都是。蒋小雅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天气控制了,闷热到空气都凝滞了,高大的杉树有五层楼那么高,纹丝不动。从阳台上看出去,楼下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坐在树荫里剥毛豆,女人们挤到理发店烫头发,头上花花绿绿的卷发器晃着眼睛,调笑声顺着树爬上来,击穿耳膜。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咚咚咚咚的高跟鞋声,让她的手心都攥出汗来,她不可遏制地想要跟他抱在一起。

蒋小雅请了一个月的假,老板打电话问,脚伤怎么样了?她说,基本好了,走路还是不太舒服,想再休息一星期。老板很大方地说,好好休息,等好利索了,赶紧投入火热的职场。蒋小雅把老板的话换了个字,投入火热的情场,发给了郑来勇。

她爱上了跟他在一起的生活,郑来勇早出晚归,早上起来就忙碌着做饭,留一份在饭盒里给她做午餐,晚上回来带回新鲜的蔬菜,变换着菜式花样。她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就坐在沙发上等待倾听他回来的一切声响。楼道里响起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她就猜测他回来了,然后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她一定会站在门口,跳上去又亲又抱。

郑来勇在做麻辣炝鱼,房间里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味道,蒋小雅几乎都待不下去了,她甚至有点担心这味道会侵蚀到她的精美杂志里面去,或者让她的香水串了味。郑来勇的电话响了,她不耐烦地喊,郑来勇,电话,电话。她其实希望这种浓烈的烟火味道能停下来。他说,你递给我。蒋小雅捂着鼻子凑到他跟前,他看了一下屏幕,说,我出去接一下电话。她说,在这里接不行吗?他一脸尴尬,是我妈的电话,慌乱中按了挂断键。待会我打回去,他像是在解释。她说,我刚才开玩笑呢,瞧你紧张的,你出去接吧。他打了大概半个小时,做好的菜都凉了,蒋小雅又热了一趟,他才拖拖拉拉地进来。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空气中便像是隔了一层纱布,都能看得见它的存在,但似乎并不妨碍什么。他们很快又恢复到自然的状态,吃完饭,然后到楼下散步,就像大街上的那些情侣一样,他揽着她的肩膀,她挽着他的胳膊。

第二天蒋小雅午睡的时候,郑来勇开门进来,躺在她身旁,等到她自然醒了,他却睡着了。后来两个人做爱的时候,蒋小雅居然哭了,哭得没有来由,但是很伤心。郑来勇安静地揽住她的肩,等着她平复情绪,一瞬间蒋小雅觉得像是在熊熊大火中忙于逃命,却遇到了拦路虎,她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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