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张，她的名片上这样印的。姓名倒装是给外国人看的，莉莉张做生意，珠宝生意，和外国贵夫人打交道很多，常常跑使领馆。
我曾经跟着她去香港旅游，在机场出关之前，莉莉张和蔼地笑着塞给我一大包人民币，我当然知道这钱是托我装在身上过关。香港有一年一度的世界珠宝展，莉莉张是去进货的，钱数目太大了，不方便。
我这辈子还从来没一下子拿过那么多现金，过关的时候，脚骨有些抖。我回头看莉莉张一眼，她和蔼地笑笑，前排四只龅牙露在嘴唇皮外面，瘦小的身上穿了一件皮夹克，看上去冷冰冰的，她的皮肤黄且黑，呈脱水状，只有眼睛还算有一点漂亮。
莉莉张那年就三十出头好几了，珠宝这一行是从穿珠珠做起的，后来有了自己的品牌，开了几家分店，名贵的珠宝都由她自己直销客户，人没事，物品的安全一直是特别需要当心的。
有一天莉莉张上了辆出租车，和司机聊了几句，不知怎的，句句聊到心里，于是约定第二天一个长差去苏州取货。这段路，司机陈生把身家都交代了，和莉莉张一样属于“硬盘”，和莉莉张一样单身无婚史，和莉莉张一样太重感情，情路漫漫受伤害不少。
陈生长得帅，说话规规矩矩有分寸。莉莉张的公司业务发展快，正想买一辆商务车接人运货，缺一个信得过的司机。信号一发出，陈生立马辞职来到莉莉张身边，一道买车上牌开车回家。公司的人都看到，莉莉张的面色红润起来了，打电话接电话捂住嘴巴轻言软语。那辆别克商务车像莉莉张的一根尾巴，娇小的莉莉张窝在副驾上，座位已经斜斜地放下，车子开得相当温柔，莉莉张就好像躺在一个稳当男人的身边。
理所当然的，周围的人都当女老板和司机谈恋爱了。店里有一些姿色的小姑娘心里不服，有意无意在陈生面前笑话莉莉张的装扮，陈生一概不搭话，目不旁视，工作努力，老板随叫随到。
莉莉张白天打理市内几家连锁店，晚上去进修英文，渐渐的在外国领事夫人圈有了点小名气，常有电话让她晚上去参加聚会。莉莉张倒也不怯场，精心挑选品质最高的珍珠，参照世界潮流，设计成独一无二的专供品，加上她诚恳的笑容，勤勉的小动作，无不博得领事夫人们的喜欢。这样的专供品首饰，价钱要比珠宝行低了三成不止，而且莉莉张说，不喜欢了，可以重新帮着改变造型，维修什么的，当然免费。
英文写作莉莉张不行，日常会话她可以，一会儿工夫，带去的珠宝都被拿走，隔日隔周去府上取钱，反悔都没问题，一来二去，莉莉张交了很多高层次的外国朋友，生意进入良性循环。每次出门，陈生就是莉莉张的司机兼保镖，深夜时分送回家中，自然而然亲热一场，但是再怎么晚，陈生不过夜，说是怕打鼾太厉害影响莉莉张睡觉，来日方长。
陈生的家在郊区，原始农家，现在土地都被政府征用，不种田了，菜都是街上买的，家里分到好几套商品房，留一两套自己住，其余出租。陈生模样端正，肤色上还有一些农家孩子的痕迹，他能说会道，却懂得抑制花花肠子，所以大家都说，莉莉张和陈生说般配也算般配。
日子久了，莉莉张身边习惯有陈生在，并去陈家见了父母和小姑子。陈生家招待女老板吃便饭，老实巴交的家人对莉莉张都很恭敬，一口一声“多多关照”。
七年就这样流水哗哗地过去了，先前生意太忙，谁都顾不上提结婚，明摆着不现实的事情。可是近两年，莉莉张觉得人太累了，她和陈生商量，想关掉两家店，也要考虑成家的事。陈生表示，虽然莉莉张给的工资待遇不错，但买房子的钱还没存到，是不是再拖一拖。莉莉张知道，男人是有自尊心的，在钱财上他已经矮了，不能再伤他。忍啊忍，忍到房价像竹子蹿高，唰唰地不可预测，正好有一个机会，莉莉张瞒着陈生，下单买下市中心最好地段一套全装修房子。
莉莉张面对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有点自卑。买完房子后，她稍稍松了口气，想趁一个花好月圆的晚上把钥匙献给心爱的男人。她设想，那一天，她将用小手轻轻抹去陈生脸颊上的泪水，悄悄对他说，我愿意，我们结婚，生个孩子吧。
那一天真的到了，月亮高挂枝头，陈生送莉莉张回家，在窗前，莉莉张依偎在男人怀中，摸出那把仿佛镀金的大钥匙，羞怯地笑，递给他。突然，陈生像摸到一条毒蛇，跳开去，他板下脸说莉莉张是在羞辱他，一个买不起婚房的男人，是不配娶妻生子的，他们乡下，这一点是铁定的规矩。陈生说完，摔门而去，留莉莉张在屋里，哭了个天昏地暗。
莉莉张思来寻去终是不解，她约了位比较亲近的上海姐姐，全盘托出这一切，让姐姐诊断。之前，没人知道莉莉张和陈生之间所有的细节。姐姐沉吟片刻，劝慰她，让她再想想看，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难以逾越的障碍?莉莉张楚楚可怜地说，姐姐，我知道自己长得丑，他也许是嫌弃我的长相，在公开场合，他一直对我恭恭敬敬，没把我当他的女人看待，姐姐不是认识日本整形医师吗?要不你带我去整容，鼻子眼睛，主要是嘴巴，那口龅牙……
就在莉莉张上网查询上海滩整形医生资料，准备一掷千金改头换面的时候，上海姐姐委托公安系统的朋友联网查询陈生的资料，结果非常残忍，陈生不仅已婚，而且是离异后再娶，前后各有一个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