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秋天他们都是十七,刚刚考进名牌大学的日子过得意气风发。薇风喜欢穿裙子,即使在很冷的深秋她也穿着薄薄的丝袜和呢裙,挟着一叠书,简约地挽着长发在校园里行走的样子既风情又清冽。她涂口红,用那种介乎于酒红和桑子红之间的颜色,这在刚入校的新生中是少见的,所以很快她就成了很多男生眼里心上的蔷薇花。
文大概就是在这时候迷上她的,薇风的冷艳与孤高无疑对他有致命的杀伤力,可是他却迟迟不敢向薇风表白。其实也难怪,因为其他向薇风表白的男生回来后都是红着眼一副像要哭又像要揍人的表情。
只是没料到这一迟疑就是两度雪落花开。一转眼上了大三,同班女生才貌远不如薇风的都已经觅得骑白马驾红帆的王子守护身边,薇风却仍是小姑独处。薇风不动声色。她依旧很美,微笑时眼里寒波流转;也依然用着妩媚的口红,不同的是这时她开始染指甲,用的是深红的蔻丹,纤指伸出时让人一惊,那娇艳的红并没有太多的魅惑感,只是让人不自禁地心生怜惜。
这时开始有传言说薇风在一家酒廊里做啤酒促销,实际上就是变相的陪酒,全系都轰动了。薇风不置可否,依然我行我素地化妆与夜归。
班上决定去秋游,出乎意料的是薇风居然也去了(平时她是绝对不参加这类活动的)。那天她素面朝天,不见了往日的浓艳,只觉得清华绝俗。她一直恬静地微笑着,支颐坐在漫山遍野的红叶中的神态散淡而忧郁,眼里深不见底的迷茫与唇上的微笑恰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光一直不离薇风的文当即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将那抹情韵完全定格。
那天野炊时,薇风和文在大家齐心合力的撺掇下坐在了一起。
这段时间薇风与文的关系也在突飞猛进中,薇风也会温柔地为文折千纸鹤。她迷信,折一千只纸鹤,就能使这段感情天长地久。
只有一件事,薇风对文撒了谎。她每个周末晚上都要雷打不动地出去,开始文信她千奇百怪的借口,但渐渐的,他开始同她争吵,劝说她放弃那份工作,薇风支吾着,始终不肯给文一个确切的答复。
直到那一个初冬的深夜,文在即将熄灯的宿舍门口截住了满身酒气的薇风。面对文一连串的责问,薇风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纤细的左手,那细长的无名指上,一枚偌大的钻戒华光四射,冷气逼人--前几天薇风过生日,文送她的礼物也是一枚戒指,不过是在一家精品屋买的廉价的仿真戒指。
这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文一下子懂了,他没有权利去责备薇风,只能愤然转身。他的衣角在冷冷的黑夜里扬起了一阵冷冷的风,一下子将薇风吹得四分五裂。她听见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却咬住了牙忍住了那一声呼唤。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二天一早薇风一下楼就呆住了。落了一夜的雪,地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天鹅绒的地毯,在宿舍楼前的那片空地上,赫然有几个大大的字:"薇风,愿意和我一起看雪吗?"那字是红的,稚拙的,细细一看,才发觉那竟是用一片片玫瑰花瓣耐心拼成的,莹白的雪地上鲜红的玫瑰花瓣--美得魅人的画面。
宿舍楼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是谁也没忍心踩那片雪地,宁可绕道走,每个人都带着会心而快乐的笑。不远处,文倚树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薇风。
薇风的眼泪飞堕如流星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一片片地将那柔软的花瓣拾了起来,窝在手心,柔软芳馨的花瓣似乎有了生命力。在她一片片拾起花瓣的同时,她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已经铭心刻骨,荡气回肠地恋爱过了。
当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时,已经将所有柔软的情愫收拾得一干二净。捧着手里满满的一把玫瑰花瓣,薇风看了一眼,很快地微笑了一下,便潇洒地一拍手,花瓣纷纷从她纤细的手指间倾泻而下,落在雪地上,像被打碎了的温柔而凄凉的梦。
不久就到了毕业的时候,一向优秀的文放弃了大城市里优越的工作,报名去了西藏。别人问他原因,他只是笑着说想去看看天下最圣洁的雪。浪漫而伤感的理由。
薇风没有找工作,直接嫁了人,一个续弦的台商,将她像金丝雀一样地供养在一套高级别墅里,她说她过得很好。
但无论如何,生命里最初也是最后的一场雪,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