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他们身上都有阳光的味道
林晨水再没去过棋院，接连一个月，一直在上课。已经习惯了她有一天没一天的同学和老师，都觉得挺奇怪。但因为和同学不熟，也没人理她。
日子一天天过着，林晨水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发呆间偶然看到自己坐的位置窗花纸破了一块。微微一低头，便能从那一小块玻璃上，窥得一方春光。
那有一朵孤零零的玫瑰，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林晨水看着有趣，在老师马列主义的伴奏下，脑补着玫瑰的故事。
三角函数她听不懂，拿起笔画玫瑰。化学听不懂，她给玫瑰写诗。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画几条线，在交叉点上画黑白两色的棋子。
然而每次都是刚刚占满棋盘四星，她就觉得心慌，然后飞快地将纸画得乱七八糟。
时瑞没有再去找她，爸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林晨水觉得，她好像已经被抛弃在世界的一隅，遥遥和大家相望。没有任何真实感，就像活在梦里。
一直到某天，林晨水趴在桌上做梦，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才知道，要征集意向了。高二要分文理，她是特招生，还是时瑞他妈给走的关系。现在特长没了，成绩也不好。
“林晨水，你慢慢考虑，明天告诉我，好吗？”
林晨水抬眼，面前的男孩子穿一件白色的运动服，干净利落的短发，笑容爽朗。语气却格外温柔，林晨水一阵恍惚，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时瑞。
她六岁的时候，还跌跌撞撞傻乎乎打架，跑的时候撞到了时瑞。时瑞像个小大人，穿着西服，一本正经的样子。彼时，他也如此温柔，冲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他说：“你叫晨水啊，真好听。女孩子打架不好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棋？”
阳光细碎，铺在男孩的面孔上，让他的瞳孔泛起金色。那时，林晨水以为遇到了天使，就是绘本里画着的那种金发小男孩。
突然，修长的手指在林晨水面前晃了晃，林晨水回神。
短发男孩的笑脸就在眼前，他坐在林晨水旁边，打趣：“我说话声音那么催眠吗？难道你刚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说着，笑容又扩大了些，小酒窝明目张胆在脸上招摇。
林晨水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这个男孩明显属于爽朗派，和时瑞不是一个属性。然而他们身上都有阳光的味道。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见林晨水笑了，男孩像是松了口气，打开话匣子，“我是咱们班班长，叫许桥。”
“许桥，你好。”林晨水有点尴尬，被人家看出来，她不认识他。
许桥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又高兴起来：“很少见你上课，我见过你下棋的样子，好厉害，前段时间中韩友谊赛我也看了，你表现很好。”
提起这件事，林晨水顿时又笑不出来了。那场比赛，她的对手是韩国的一个研习生，也还未入段，甚至那个女孩还不算强者。可她执黑输了，三目棋。
许桥像是看出她不开心，磕磕绊绊想要解释：“呃……虽然输了，但我觉得你表现也很精彩……”
林晨水苍白着脸，和许桥笑了笑，再没说一句话。
四．再也不会追着背影跑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围棋的热爱，还是对出言揭了林晨水伤疤的愧疚，许桥第二天就拖着自己细软成了林晨水的同桌。
林晨水一大早看着龇着牙笑的许桥，有点莫名其妙。许桥却打着官腔，清了清嗓子说：“林晨水同学，马上要分班了。为了让你能有个好的成绩，作为班长，年级第一的鄙人，本着大无畏的精神，特意来助你一臂之力。”说话间，还配合以夸张的表演，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
林晨水被逗笑了，跟着他学：“嗯，那谢谢班长大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好好读书，以报答您的大无畏精神。”
“没关系，尽力就好。”说着，许桥眨了眨眼睛，坏笑着说，“你要以身相许，我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林晨水又笑了，下棋的人性格多半比较沉稳，她接触到的人，还没有像许桥这样的。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时瑞那样少年老成，长相精致的美少年才是特殊的。可对林晨水来说，许桥这样的邻家大男孩，却是新鲜的。
因为她活得太过复杂，才会被许桥的这种简单吸引。轻而易举，许桥没有用任何花俏的手段，迅速赢得了林晨水的信任。
从那天开始，林晨水就不再发呆了。她很费力地听那些她听不懂的东西，既然一个世界已经坍塌，有人伸出手帮她，她就该努力找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许桥是个很好的老师，事实证明他不光自己会读书，也很会讲课。很多上课不明白的东西，林晨水都慢慢懂了。
她学棋很久，虽然最终没有机会成职业棋手，可是能进入省棋院已是不易，相较大部分人，她的智商还是很高的。
所以在短短半月里，她简直像海绵一样汲取知识。
许桥高兴得要命，却故作伤心：“完蛋了完蛋了，你这么学下去，会不会超越我。哦，不要这么残忍，前浪死在沙滩上。”
林晨水戴着黑框眼镜废寝忘食地做题，没空搭理他，只在他的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从前，她的世界那么简单，只黑白二色，十九路纵横。可也是那么复杂，二色纠缠，变换莫测。
从前，围棋是她的人生，她的世界里只有时瑞的背影。因为，是他伸手，将她自那个破落的贫民区带出来，走进了她接触不到的世界。
可突然之间，世界坍塌，阳光透进来，这个笑容爽朗的男孩子伸出手，给了她另一种可能性。她开始会看世界地图，看历史变迁，明白水分子分解，会算无摩擦的小方块的重力。
明明还有很多事，可以填满漫长的岁月，何必要和围棋死磕呢。
林晨水不疯魔不成活，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八个小时在读书。心情越来越好，体重却越来越轻。许桥说她立志要成为一代学霸，继承他的衣钵。
林晨水笑着说：“不，学东西是为自己，和你无关。我不会追着任何人的背影跑了，再也不会。”
许桥的笑悄悄从脸上消失，他黑色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他问：“你曾追着谁的背影跑过吗？”
林晨水的心骤然一跳，眼前翻过无数和时瑞在一起的片段。她笑了笑，点点头，轻轻地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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