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楠……”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苏秋夏却有劫后重生的感觉。
她忽然就很想叫叫他的名字，初中三年从来不敢喊出声的名字，初中三年总是欲言又止的名字，初中三年总是心心想念的名字。
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梦。
他笑，亦如那次在小巷里，朝她伸出手，暖暖的气息如沐春风，“走吧，苏秋夏。回家。”
[27]
当顾凯楠牵着苏秋夏走出漆黑小巷时，苏秋夏可以感觉到自己烧红的肌肤和响彻云霄的心跳。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你不是喝醉了吗……”
一踏出巷口，顾凯楠就松开了紧紧握着苏秋夏的手。
突然消失的温暖触感让苏秋夏有些怅然若失，但身边人清晰得闪亮的眉目却足以让她欣喜万分。
听到苏秋夏的问句，顾凯楠一直淡漠的表情难得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灯火阑珊的街巷中，她扭头正巧看到顾凯楠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别扭的眉眼，听着他那骄傲如初却隐藏着一丝浅浅的心虚的嗓音，“我……我没喝醉。只是为了……躲颜七姐才装醉。”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顾凯楠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些慌乱。他毫无逻辑的话语也出卖了他的不安和慌张，他说：“我……嗯……反正……你……就是……”
突然转头，对上苏秋夏疑惑的目光。
然后微微红了脸，垂在腿边的手握成拳，尽量笑得自然些，说：“我家在这边，碰巧遇见你了。”
苏秋夏一下无言，眸光闪烁着不明情绪，欲言又止地望着顾凯楠。
她不想告诉顾凯楠的是，在初三毕业考试结束那一天，她以为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顾凯楠，于是做了个人生最大胆的决定— —跟踪顾凯楠。庆幸的是，顾凯楠在回家时和苏秋夏一样，向来都是独来独往。那天他穿着浅色短袖戴着白色耳机，心无旁骛地往前走，倒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正是因为跟着顾凯楠去他家，苏秋夏很晚才回家。晚到宋巧直接抄起棍棒打人，苏秋夏吓得到处逃窜却还是免不了一顿痛揍。
嗯，简单地来说，顾凯楠和苏秋夏的家的方向，用四个字形容— —南辕北辙。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顾凯楠，实在不忍心揭穿他易碎的谎言。于是巧然一笑，道：“哦，是吗，真巧诶。”
见苏秋夏真的相信了他的话，顾凯楠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摸了把汗，为自己的随机应变默默点了个赞。
两人相对无言，并肩向前走了一段路后，遇到了一个分叉口。
“你走哪边?”苏秋夏抬头，问他。
顾凯楠看着一左一右两条路发了愁，他家又不是真的在这边，他哪里知道走哪边。犹豫片刻，反问苏秋夏：“你呢?”
苏秋夏爽快地指了左边那条路，说：“这条。”
略微蹙眉，假意顿了会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开口，道：“嗯，我也是。”
要是说刚刚苏秋夏很疑惑的话，那么现在苏秋夏铁定是很感动了。
顾凯楠恐怕是来送她回家的吧?
悄悄看了一眼别扭的顾凯楠，心里暖洋洋的。苏北先前说的那番话，苏秋夏一见到顾凯楠清冷的眉眼就都抛之脑后。
她只要他，仅此而已。
继续向前走着，苏秋夏很想多和顾凯楠说几句话，于是绞尽脑汁想着话题。
突然，灵光乍现。兴冲冲地开口，说道：“福哥布置的那道数学题你写出来了吗?”
为了让苏秋夏奋进，善良的福哥特意为两人单独辅导，每日出一道数学难题。实质这对顾凯楠而言，完全是小意思。而福哥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激励苏秋夏。因此，每次顾凯楠完美地解答出后，苏秋夏默默递上一张只写着解的空白纸张时，福哥总是拍着顾凯楠的肩，锐利的目光射向苏秋夏，然后又是一顿教育。惹得苏秋夏每次都欲哭无泪，哀怨地看着顾凯楠，却只收获顾凯楠幸灾乐祸的一笑。
此时，探探顾凯楠的底，如果能让他告诉自己解题过程，那就是更好不过的事儿了。
顾凯楠歪头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那道题是哪道。
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漫不经心地开口气得苏秋夏吐血，说：“哦，那道题啊，早就写出来了。”
扭头看见苏秋夏抽搐的嘴角，浅浅地笑了，然后转过头，低低地补了一句，“很简单。”
不想和学霸交流!不想和学霸交流!一点也不想和学霸交流!
郁闷地低头，继续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果断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看到苏秋夏如此激烈的反应，顾凯楠莫名地觉得可爱得紧。他鲜少与女生接触，就算也什么交集，也不过是他冷冷的拒绝。他第一次这么亲密地送一个女生回家，还第一次起了想逗逗她看她生气的念头。这是什么感觉呢?一直理性思考的顾凯楠也迷惑了，他不知道，这前所未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眉眼弯弯，继续说道：“把你qq给我吧，回去把解题过程发给你。”
很长很流利的一段话，对于顾凯楠那种惜字如金的人的确很难得了。
最重要的是：顾凯楠在问自己要qq!问自己要qq!要qq!
虽然她和顾凯楠当同桌有段时间，但她一直拉不下脸要顾凯楠的qq，就连陈璨然都因为这事嘲笑了她好几次，哪有人这么懦弱的，懦弱得要个qq都不敢。
偏偏苏秋夏就是这样的人，又能怎么办呢?
好在，此刻顾凯楠的提议让她眼前一亮。
开心地抬头，灿烂的眉眼悄然生辉，轻快地说：“好呀好呀。我的qq是：XΧXΧXΧXΧXΧ”
而顾凯楠直接掏出手机，迅速地点了几下，然后按下了“发送”。把手机放进兜里，才看向苏秋夏，从苏秋夏漆黑的眼睛里他清楚看到自己带着暖暖笑意的脸蛋。
尴尬地咳了几声，别过头，闷声说道：“已经发了。”
“好。”苏秋夏的手机没流量了，也没法登qq，她遗憾地点了点手机，叹气道，“我手机没流量了。回家用电脑加吧。”
“嗯，行。”顾凯楠看着别处，低声应道。
五颜六色的灯光下，在街道漂亮的五花石上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一长一短一高一矮，相互交错缠绵相融。
不知为何，苏秋夏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她看见名为顾凯楠的绳索和名为苏秋夏的绳索慢慢地被一个可爱的小孩，用他肉乎乎的小手牵在一起。然后那个小孩转头，是一张圆溜溜的脸，像是一个憨实的小熊，他朝自己笑着，用尽全力笑着一般，道：喜欢上顾凯楠，希望你不要后悔。
思绪重重，以往扎着两个麻花辫的苏秋夏和个子矮矮倔强抿唇的顾凯楠，如今系着黑色发带扎着高高马尾的苏秋夏和眉眼淡漠个子挺拔的顾凯楠，叠叠和和，交错相应。
沉默向前走的顾凯楠突然停下，站在一家咖啡店前，不顾潮潮人流，就这样对她说：
“你很特别，对我来说。”
再一次激烈的心跳声，似乎一生中所有的悸动都花在今夜的顾凯楠身上。
余光看到那家咖啡店的店名，闪着的灯光刺眼夺目，那大大的几个字甜的如蜜糖般欣喜。
店名很简洁，如面前的顾凯楠一般。
初恋的味道。
故事情节的正确发展应是：苏秋夏羞涩一笑，然后暖暖地回应我也是。接着两人就理所当然幸福美满地在一起凑成对小情侣了。
只是以前就提过，苏秋夏一遇上顾凯楠浑身上下都不正常了。
苏秋夏一听这话，毫无经验的她脸蛋一红，大脑充血。眼前的顾凯楠满脸认真，彩色霓虹灯打在他脸上，分外好看。漆黑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和澄澈。面对这样的顾凯楠，苏秋夏做了个很傻逼的动作：饶过顾凯楠急冲冲地跑走了。
嗯，准确地说，是落荒而逃。
穿过重重人群，七拐八绕，慌不择路地往前面跑。
顾凯楠也弄不清她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感受而已。没有料到苏秋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明现状地挠了挠头，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眼见着苏秋夏越跑越远渐渐消失在人群里，低声咒骂一声后，也跟着苏秋夏跑了起来。
毕竟顾凯楠是大长腿，哪里会追不上苏秋夏那个小短腿呢?
面不红气不喘地抓住累得脸红脖子粗的苏秋夏，语气平淡毫无起伏，“你干嘛突然跑了。”
“我……我……”
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神飘渺，四处打转，唯独不敢在顾凯楠身上停留。
被他拽在手上，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好闻到让人窒息。
想起他刚才那句“你很特别，对我而言”，不知不觉脸颊上爬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好似含苞欲放的玫瑰花，娇羞地等着春风来临，娇媚又不失可爱。
看着她如此青涩的模样，顾凯楠觉得既好笑又欣慰。
现在纯情的女生又有多少呢?
细细地看着苏秋夏的眉眼，以前没有仔细看过，现在定下神仔仔细细地看，才发现，她不漂亮但是娟秀。细长的眉黑得发亮的眸，小巧的嘴唇还有嘴角那粒小小的痣，像是江南的水，涓涓细流，温一方土地。
他就这样看着她，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喧嚷的人群仿若被隔绝，此刻他的眸子里，只能看到红着脸的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开口了，清冷的声音依旧，再也找不到刚才那慵懒性感的音调，“只是说事实给你听。别多想。”
他冷淡的语调好像在调侃她，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自己却想歪了这么多，还表现得如此激烈。
瞬间觉得丢脸到了一种境界，难堪地捂住脸，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同学，不好意思，我今天忘记吃药了。”
“噗”顾凯楠闻言配合地笑了出来，洁白的牙齿晃亮了苏秋夏的眼睛。
“走吧。”拍了拍她的肩，略微歪着头，半眯着眼，懒散得像只刚睡醒的咖啡猫，自在随意。
“好。”
闷声回了句，然后快步走在顾凯楠前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万条马在奔腾，不带这样玩人的……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嘴角勾着调侃的笑的顾凯楠，不缓不急地跟着苏秋夏，双手插兜，眉眼弯弯，惹得路人频频相望。
走到最后一条巷子时，苏秋夏几乎可以透过朦朦胧胧的灯光望见自己破陋的家。
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后面，神情淡然的顾凯楠，再远远望了望自己的家，犹豫片刻，回头说：“那个……我家马上到了，你也快回家吧。”
“哦?”正走着的顾凯楠听到此话，脚步一顿，然又继续徐徐往前走，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家还往前走呢。”
“哦……”
尽管知道顾凯楠在撒谎，苏秋夏还是得乖乖地配合他。
又走了会儿，两人便来到一所破旧公寓面前，停下。
“我到了。”
眸子璨然，亮晶晶地望着顾凯楠一本正经地说。
“上去吧。”顾凯楠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停在原地，扭头看向苏秋夏，理所当然地说道。
疑惑的苏秋夏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顾凯楠，又看了看自己的家，不明所以道：“可是你……”
“我看你上去。”打断了苏秋夏犹犹豫豫的话，顾凯楠面色不变，正儿八经地说。
听到这话，苏秋夏再一次傻在原地。
今天晚上顾凯楠到底是怎么回事，惊喜太大她有点接受不了。不是说顾凯楠是典型的不近女色吗?这会儿怎么这般的自然说出这样的话。
“不上去吗?”
挑眉问着僵在原地的苏秋夏，笑意盎然。
突然反应过来，触电般瞧了一眼顾凯楠，便飞也似地冲上了楼道，徒留一句羞涩意味十足的“再见”就消失在楼道。
上了一层楼后，再转头，只能看到一阶接一阶的楼梯，再也看不见顾凯楠的身影。却独独听见了他淡漠的声音混杂着暖暖的语调，他说：“明天见，晚安。”
到家后，直接冲进自己的房间，连对正在客厅津津有味看着电视剧的宋巧也没有打一声招呼。
“砰”地一声关上门，把书包往床上一扔，便急忙跑到窗口边，伸出半个身子，趴出去看顾凯楠的影子。
他正准备离开，修长的腿大步往前迈。那抹耀眼的白色，点缀了整个漆黑的夜晚。
如此耀眼的他，迎着清冷的月色，往回路走。
踏着来时的脚印，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往前走。他好像从来不会感到孤独，就像是古代的帝王，只享受自己的快乐无暇顾及独自的寂寞。
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连宋巧推门而进也不知道。
皱眉走过来，挤开苏秋夏，透过窗子看出去— —除了微微颤动的树叶别无他物。
“你看什么呢?”直接问道，也不啰嗦。
苏秋夏转头看了一眼憔悴许多的宋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以前她倚在父亲怀中娇笑的样子，莫名的伤感。然后她只是说，噙着温暖的笑说：“我在看阳光，很耀眼的阳光。”
“神经病。”
白了一眼苏秋夏，估计以为她在发神经。干脆转头就走，一把拽过门，发出巨大的响声，还有她不满的语气，“这么晚才回来，赶快去给我煮饭，我饿惨了。”
“好。”
大声地应了一句，把书包拿起来挂在架子上后，便慢慢走了出去，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