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不敢告诉父亲,只好打电话让医院推迟一周做手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卖了我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借所有了能借的钱,最终也不过凑了三万。
对于白血病的治疗与后期化验,这点儿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之下,我跑到了地下钱庄。漆黑的地下室里,灯管发着幽暗的光,我看着大冬天在房间里穿着背心,胳膊上刺着青龙刺青的人,心里直打哆嗦。
烟头在角落里明明灭灭,我在原地踱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迈着猫步走了过来,搭上了我的胳膊:“哟,小妹妹,是不是需要钱?”
我点点头,沉默地看着她,那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刺激得我的鼻子有些难过。
女子冲我微微一笑,向我递过来一张名片:“地下钱庄有什么好,女人就要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想赚大钱,来找姐姐我。”
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她做的是什么生意,平日里从不敢恭维,可今日对金钱的渴求像是毒药一样占据了我的大脑,我的内心开始动摇。一想到母亲有钱做手术,我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朝那张刺鼻的名片的方向探去。
突然,斜刺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下意识扭头一看,宋薇薇满面怒容地站在一旁。还不等我有所反应,她就把我拖到了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拐进一个没人的角落,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岳蔓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要不要脸?!”
“我没疯,”我垂着头低低地说着,积郁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只是想救我妈的命!宋薇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宋薇薇没有说话,只站在我对面叹了口气,沉默半响,才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岳蔓,你给我回家老实待着。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按照宋薇薇说的,亦步亦趋地走回了家。从地下钱庄到我家不过半小时的脚程,可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在客厅里拉出一道长长的橘红色的投影,映衬着地上的影子更加孤寂。我默默地坐进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突然有些想黎轩。
从我辛苦存的钱统统不见的那天起,黎轩就收拾好了自己日常用的东西不声不响地搬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我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再联系他。我知道他是做贼心虚,如今东窗事发,自然没有颜面见我。况且,从他偷用我应急资金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后果。如今我和他,早已是无话可说。
虽然他骗了我,伤了我的心,见到他我还是有股冲上去打他、质问他的冲动,但在内心深处,他在我身边,早就成了一种习惯。虽然我明白我和他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然而如今他突然离开了我,我还是会觉得寂寞。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他也许是有苦衷,也许他这么做有自己无法告人的原因。我也曾期待过回到家就能够看到他,看到他站在客厅里等我,告诉我他的难处。虽然我们会有芥蒂,可终究不会如现在这般形同陌路。
然而他没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把我所有的疑惑,全部留给了我自己。
我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在冬日的房间里消散弥漫。我摇了摇头使劲把他从我的脑海中赶出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母亲的医药费上。如今,恐怕只能依靠宋薇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