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方光明家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他从睡梦中被惊醒,拿起床头上的电话十分恼火地问:“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方师傅,我是老黄,你爸不行了,你们快过来一趟吧。”
方光明的爸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有两间,他爸住了一间,把另外一间租给了卖鱼的老黄。放下电话后,方光明大吃一惊,叫醒老婆刘艳,慌慌忙忙骑着摩托来到父亲住的老房子里。父亲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老黄傻乎乎地呆在一边。见到他们后,老黄说:“半夜里,我听到你爸叫我,说,老黄,帮我倒杯水。我估计他的心脏病犯了,我刚把水端来,还没把药拿出来他就不行了……”
父亲就这么走了,方光明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赶上,心里非常伤心,但伤心归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得赶紧办丧事。
办完丧事后,方光明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对不起父亲。父母亲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为他成了家,买了房子,母亲就生病去世了。因为他们两口子工资不高,父亲还得用退休工资经常接济他们,特别是方光明的儿子上大学后,父亲干脆把房子租了一间出去,租金就用来补贴孩子上大学。
父亲去世了,留下的老房子怎么办?刘艳跟方光明商量:“把房子卖了吧,反正我们也不会住那房子的,卖房子的钱就用来供孩子上大学。”方光明也是这么想的,他打算改天就让老黄搬出去。这几年来,老黄把房子弄得尽是鱼腥臭,得好好喷点药水,去掉腥臭,不然谁愿意买那臭烘烘的房子?
这天下午,方光明和刘艳两口子来到老房子找老黄。老黄正在粉刷墙壁。方光明感到很奇怪,房子又不是他的,他干吗要粉刷。一见到他们两口子,老黄热情地说:“我也正想找你们,把房子的手续办一下。”
方光明越听越糊涂,房子是方家的,手续是齐全的,还要办什么手续?刘艳也是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光明拦住了正在忙碌的老黄:“你是什么意思,先把话说清楚。”
老黄解释说:“你爸生前说了,这老房子不值钱,我住的这间他就送给我了,他住的那一间呢,还用来出租,租金交给你们供孩子上大学。你爸是好人哪……”
没等老黄把话说完,方光明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我爸把房子送给你一间,谁信啊?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趁早搬出去,这房子是我们方家的,我们要卖。你就别阎王爷耍心眼——尽打鬼主意了。”
老黄可能没想到方光明是这种态度,钻进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方光明,结结巴巴地说:“我并没有想霸占你爸的房子,这是他老人家自愿送给我的,你们看,这是他写的。”方光明不相信,接过纸条草草地一看,确实是他爸的字,好象还有什么证人签字之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纸条撕得粉碎,涨红了脸,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欺骗了我爸,我家的房子就是我家的,一周内你要不搬出去,我就找人帮你搬。”说完,他拉起刘艳扬长而去。
老黄也急了:“你不是说我不要脸吗?那好,咱们走着瞧。”
几天后,方光明再次找到老黄,气势汹汹地问:“姓黄的,怎么还赖在这里,是不是要我找人帮你搬家,你就不怕我把东西给你搬坏了?”老黄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我的租金是交了的,我问过律师了,就是租房子,你想让我搬出去还得提前三个月通知呢。何况老方心甘情愿把这间房子送给我,又不是我逼迫他的。”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你就不怕吃官司?”
“我老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走到哪儿也不怕。”
方光明两口子实在搞不懂,父亲为儿子操劳了一辈子,老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把一间房子白白送给非亲非故的人,还给儿子留下一桩官司。他们怀疑老黄一定是使了什么坏水。没办法,看来他们只有跟老黄上法庭了。
方光明一纸诉状把老黄告上了法庭,他想,有理走遍天下,房子是自家的,绝对不可能让姓黄的白白霸占,这官司赢定了。开庭这天,他稳操胜券地坐到了原告席上,再看看老黄,好像也是志在必得。双方都是暗自冷笑。
庭审时,方光明拿出了房产证、户口簿等证明,说:“我爸去世了,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他姓黄的凭什么赖在我们方家的房子里不走?”
让方光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黄拿出了公证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方自愿把那间房子送给老黄,还盖着公证处鲜红的印章。方光明不服:“我爸一定是让姓黄的给骗了,他怎么会把一间房子白白送给外人?我要求法院判那份公证书无效。”
审判长看了公证书,是有效的,但有些不明白,问老黄:“被告,房屋产权人为什么要把那间房子送给你,你能说明原因吗?”
老黄非常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然能。自从我租了老方的房子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好邻居。老人家的钱大部分花在了儿孙身上,从来不顾自己。他的儿子儿媳除了过年过节叫到家里去一起吃顿饭,平时基本上不过问他。老人患了心脏病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邻居,我能帮的就帮他一把,其实也就是端个开水,熬个药,熬点鱼汤之类,再就是晚上陪老人家拉拉家常。老人家说,跟我住在一起很开心,不寂寞。几个月前,他感觉自己身体不行了,说一辈子没有欠别人什么人情,就欠我的了,硬要送我一间房子,我不答应,他非要送,不然就让我搬出去。为了让他开心,我就同意做了公证,其实我也并不贪图那间房,只想继续住在那里。没想到他儿子说我不要脸,骗了老人家,我是那种人吗?他们也不想想,这些年他们陪过老人家几天,帮老人家拿过一片药吗?既然他们只看重父亲的钱和房子,那这间房子我还要定了,不为其他的,就为天下老人讨个公道。”
原来是这样。方光明两口子如梦初醒,仔细一想,可不是吗?这些年只记得父亲给他们拿了不少钱,可从来没有想到去陪父亲一天,更不知道父亲生病的事。众目睽睽下,他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宣判后,方光明提着一袋苹果去看老黄,虽然父亲住的那间房子已经空落落的了,但他始终感觉父亲好像还在里面忙碌。老黄叹息道:“在法庭上我也是说气话,放心吧,房子我不会要的,我还给你们付租金。你要卖也成。只是这人啦,唉,后悔药难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