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大牙侧过脸来，在白昼般的灯光下注意到司机是个老师傅，身着白色圆领衫，黢黑的脸颊布满风霜和疑惑痕迹。
哦，跟着他。就前面那辆摩托，看他去哪。
摩托车又左转弯，沿淮海路东行。出租车跟着刚接近路口，前方出现红灯。出租车缓缓停下，甄大牙有点着急：冲过去，冲过去呀！
司机目视前方，说不能闯红灯。甄大牙手足无措地望着大眼交警的摩托在前方消失，出租司机说：别急，他到下一路段通常要耽搁几分钟的，我们能赶上。
红灯持续地亮着只好耐心等待南北方向的车辆和人流散乱地横过，甄大牙觉得司机好像熟悉那个交警的行走规律，问你认识前面的交警？
太认识了，他是交警队的执法明星——张云贵啊！他被好几个公司聘为安全学校名誉校长，每年都给我们驾驶员上安全教育课。咦，你刚才怎么不到他值班的路口找他呢？司机反问道。
甄大牙侧过身来想着如何答话，无意发现司机师傅额头上有一处疤痕，像一条毛毛虫贴在脸上。
嗯，情况是这样的。甄大牙编造道，岳母十多天前晨练回家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正巧遇老张上班记下了逃逸的肇事车号码，还找人把岳母送到医院治疗。现在岳母出院了，对方也认错赔偿了，岳母想过两天到他家去亲自感谢表达谢意。
噢，原来是这样——老师傅表情变得温和而开朗起来，额上的毛毛虫也跟着兴奋地蠕动。
绿灯亮起，出租加速行驶，五分钟后，前面的路口撵上了交警老张，他们保持距离继续跟踪。
他们行驶到餐饮一条街的南端岔路口，出租师傅说，等一会吧，老张每次路过这条街都要下来看看，要求饭店老板或经理引导客人按规矩停放车辆，提醒驾车司机“开车不饮酒”。甄大牙心想今晚也许老张立场不稳呢，便给司机和自己各自点上一支烟，摇下车窗。出租司机的思绪还在甄大牙的话题中没出来，边吸着烟边继续絮叨——
四年前的五月八号下午三点二十，当时我拉两位客人行进到老张执勤的路口正在等红灯，突然不知从后方何处冲出一辆货车，将我的车撞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车后部撞凹了。客人受重伤，我的头上、胳膊和左脚裸处都受碰撞和挤压受了伤，卡在这个位子不能动弹。司机手舞足蹈地叙说着，是老张一面控制住肇事司机，一面带领同事抢救我们。在医院为抢救昏迷客人老张还为其中一位Rh血型的受伤乘客输了四百毫升血。老张是稀有血型之家成员，他的Rh血型属于罕见血型，属于国宝级的。后来得知那货车司机中午灌多了，负全责按交通肇事处理赔偿了我和乘客医疗费和财产损失，因为没死人态度又好没进监狱。要是现在按以危险驾驶罪，不死人也要蹲监狱的。
现在有些太严厉了，甄大牙不以为然地插话。
严厉些好，可以减少安全隐患，尊重生命嘛。你说对不对啊？
呵呵！对，对！他的思维不由地被开车师傅牵着鼻子走。
甄大牙经常上网看新闻，记得二○○九年六月三十日，南京有个叫张明宝的酒后醉驾扎进人群，沿途撞倒九名路人，其中五人死亡，结果被判无期，剥夺政治权利终生。而去年著名音乐人高晓松在北京东城区驾车与前车追尾，造成四车连撞，四人轻伤。因涉嫌酒后驾车，高晓松被判处六个月拘役，并罚款四千元人民币，也轰动全国。
像我们开出租这行的，如果酒驾处罚就更厉害了，要处十五日拘留，并处五千元罚款，吊销机动车驾驶证；若醉酒驾车就更厉害了——出租车师傅理论结合实际、结合自身。
但还是有人敢以身试法酒后开车，置自己和人家的生命安全而不顾。老师傅好像批评别人又像在暗中批评他。
甄大牙敷衍地附和着说，师傅讲得对。手机又唱起：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大牙接电，妻子问：到哪去了？办点事情，马上回家！
甄大牙心里此时泛起了愧疚的波澜，陷入沉思，龇着牙不再说话。
司机问甄大牙，笑什么？我没笑，真没笑。
没几分钟交警的摩托车出现在路上。出租司机又跟着朝前行进，大牙仍是沉默了，心里有点乱。
驶近和平大道口，老张的摩托车右灯又开始闪烁，出租车保持着二十米距离也打开右转向灯。老师傅的下巴朝前面抬了抬，说再往南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老张住的大院了。
慢，不去了！甄大牙突然打破沉默，要求停车返回。司机师傅疑惑不解地缓缓刹车，额上的毛毛虫也竖立起来。
按我说的办，车费照付。
三
出租车转头刚过中心线，不知从何处闯来一辆摩托，差点撞上斜向一边，刹闸不住随惯性歪倒右侧前方。车上两个年轻人被甩出几米，坐在地上。
出事了！出租司机立即停车熄火下来，惊愕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甄大牙感到要惹麻烦了，也下来想道歉。
倒在地上的摩托是红色的没有牌照，油箱口还不断往外冒油，地上已浸湿很大一片。两人年轻人迅速爬起来好像没有大碍，慌张地把车扶起来，其中一个穿黄背心的头盔滚得很远，也没顾得去捡。没啰嗦赶紧又骑上摩托车。
两人都松了口气，正欲上车，听到身后有乱糟糟的呼叫声传来，甄大牙和出租司机寻声发现远处路上影影绰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