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高考落榜,实在不愿意再给贫穷的家增加负担,于是选择了外出打工。通过职介,我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当我跟着雇主罗阿姨走出职介所时,只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又是那个罗医生吗?现在换第几个了?”我一回头,两个工作人员立刻闪开,假装没事的样子。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忐忑不安地上了罗阿姨的车。
罗阿姨是个医生,离异。她说话轻声细语的,不像胡搅蛮缠的人。她五岁的女儿叫真真,一直在沙发上安静地玩积木,很乖巧的样子。见此情形,我心安了不少。罗医生对我说:“按照规定,你要干够三个月才能领工资,没问题的话,就在这份协议上签字吧。”这个家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不假思索就签了字。
第二天罗医生上班后,我带着真真到小区花园玩,碰见一位老太太。她疑惑地看看我,意味深长地问:“姑娘新来的吧?”见我点头,她诡异地笑笑。我感觉不对劲,问道:“婆婆,这家
人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么问让老太太有点意外,她尴尬地说:“哪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家经常换保姆,也难为真真不认生。”说完,她牵着自己的小孙子匆匆离开了。
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蹲下身子问真真:“你家很多阿姨来过吗?”真真玩着沙子,头也不抬地说:“邓阿姨、胖阿姨、小青姐姐……你也是姐姐,你是小雪姐姐。”五岁的孩子能记得这么多人,我断定罗医生家确实用过好几个保姆了。
因为害怕被捉住把柄,我更加勤快地做事,对真真的照顾也谨小慎微。然而,罗医生并没有那么难伺候,她从不挑剔家里的卫生问题,在吃喝方面也没有对我苛刻。唯一严格的地方,就是对真真不容出一丁点儿差错。这一条我完全能理解,哪个母亲不是如此呢?
这天傍晚,罗医生带我们出去吃饭。在西餐厅里,我和真真玩得很开心,相互喂对方吃薯条。罗医生也露出平常难见的一面,跟我们一起嬉笑起来,还将奶油涂在我的脸上。轻松的环境下,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禁问道:“罗阿姨,听说您给真真换过好多个保姆,是真的吗?” 听完我的话,罗医生立刻收起笑容,脸色有些不悦。
她一边替真真擦嘴,一边冷冷地问:“你听谁说的?”我怯怯地说:“听……听小区人说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她们为什么都干不长,是什么原因离开的?”罗医生表情冷漠,重重地说了句:
“是良心让她们离开的!”听了这话,我的心一阵发凉,不敢多问了。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三个月。这天傍晚,给真真洗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的胸前有一块鸡蛋大小的淤青!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下午我带她在楼下玩的时候,她不小心摔过一跤,万一让罗医生知道了可怎么办?我仔细看了一下,受伤的地方就在心脏位置,弄不好将会有性命危险!如此一想,我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罗医生回来了,并没有发现不妥,她像往常一样进了卫生间洗澡。我知道,她洗完澡就开饭,吃完饭就到了陪孩子的时间,到时候肯定会发现真真受伤了。我越想越害怕,盛饭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吃完饭,罗医生拿出三百块钱对我说:“小雪,奶粉没有了,你去超市买一罐吧!” 我接过钱,麻木地走出去,关门的一刹那,我看见罗医生抱起了真真,一只手替她整理衣服……我轻轻带上门,逃也似的冲下楼,跑出了小区。走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我的心一直“咚咚”跳个不停。罗医生视真真为眼珠子一般,当她发现伤痕后,就算不杀了我,也会让我家赔个底朝天。我站在街边打起了小算盘:三百块钱足够回家的路费了,我想现在就去火车站,买张车票回家,从此消失。
当我坐上七路公交车后,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许多不好的念头都冒了出来:万一罗医生根据身份证地址找到我家呢?万一罗医生没有发现真真的伤,因此耽误了最佳治疗期呢?
思来想去,车子到达下一站的时候,我突然站起身,跳下了车。我顾不上买奶粉,匆匆跑回去,打开了家门。
罗医生正教真真玩积木,见我回来,她讶异地问道:“你怎么满头大汗?奶粉呢?”我直接走上前,小心地把真真的衣服解开,将受伤的地方呈现出来,说:“罗阿姨,下午我带真真玩的时候,她摔了一跤,伤了这里。我们现在就带她去医院吧,不能再耽误了。”说着,不等她开口,我赶紧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不料,罗医生淡淡地说:“去什么医院,我就是医生。”我愣住了,停下动作不知所措。罗医生望着我,望了很久,久得让我如芒在背。突然间,她开口问我:“真真伤得这么重,你怎么还敢回来?”我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说:“我怕真真出事。我爸采石的时候,被石头砸中过胸口,就是因为耽误了治疗,一辈子落下了心口痛的毛病……”
罗医生招招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取出一瓶药水,用纸巾沾了涂在真真的胸口上。顷刻间,胸口上的淤青不见了,皮肤恢复了健康的本色!原来,真真刚出生时,罗医生请了一个来自农村的保姆,当时她看中那个保姆老实又勤快。不料,有一次保姆不慎把真真的后脑勺撞出了一个大
包之后,由于怕承担责任,当晚就悄悄走掉了。因为治疗不及时,真真留下了后遗症,反应变得迟钝……之后的五个保姆,罗医生都用类似的办法考验她们。为了报复,更为了找到一个真心对孩子的保姆。
在罗医生的鼓励下,第二年我又参加了高考,她资助我读完了大学。
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我跳下七路公交车,跑回去准备承担责任的时候,我不曾想到那份勇敢将改变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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