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说风凉话了!天快黑了,可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真有点儿后悔,不该让贤儿跟着去。您不了解蓝孝德这个人,别看他表面上装得像个大善人,可骨子里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能那么轻易将一半家产交给他弟弟?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算计着害我们呢!”
夏明谦安慰九姨太说:“你就放心吧,小少爷保证没事的。要不,你先到书院里坐坐,小少爷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九姨太六神无主,正不知道如何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便跟着夏明谦进了书院。
书院里打扫得很干净,连一片树叶也没有,课桌讲台以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花花公子,其实蛮会生活的,哪个女人嫁了他,一定不会吃亏!”九姨太这样想着,不免多看了夏明谦一眼。恰巧这时夏明谦也在偷偷看她,两双眼睛一碰,就像天空中两朵带电的云,立即产生了强烈的火花。九姨太心底一颤,浑身像爬满了蚂蚁,麻酥酥的。她低着头,快速地走了几步。
“太太,请喝茶。”夏明谦倒了一杯茶水,笑盈盈地靠了过去。
九姨太满面羞赧,摇了摇头,说:“您是先生,怎么好意思要您倒茶?”
“来者都是客,何况是您这样一位有身份的漂亮女眷,我的衣食父母!我怎么也不能失了读书人的礼数啊!”
“您就别损我了,谁不知道我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九姨太接了茶,玉笋似的指尖轻轻地从夏明谦手边滑过。夏明谦趁势将它握住。九姨太一阵慌乱,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碎了,茶水溅湿了她的青旗袍。
夏明谦忙说:“怎么啦?”
九姨太说:“没什么,这开水太烫!”
夏明谦找了条干毛巾,蹲在九姨太脚下,说:“来,我帮你擦一擦。”
“不,不!”九姨太倒退了几步,满脸羞涩地从书院里逃了出去。
夏明谦紧追了几步。突然,大虎从斜刺里直插过来,挡在他面前吠叫不止,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九姨太回过头来,望着夏明谦的狼狈相,“扑哧”一笑,招呼了一声“大虎”,扬长而去。
夏明谦木桩一般立在那里,那一刻他暗下决心:不搞到这个娘们,誓不为人!
九姨太急急忙忙赶回家,老远就见西院聚了一大帮人,心里不由一紧,莫非贤儿出事了?
大伙见九姨太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一幅惨兮兮的画面立即呈现在九姨太眼前:一个小男孩躺在血泊之中,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一截断臂裹在满是血污的衣衫里……
九姨太只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
“太太,太太——”王妈和苦崽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九姨太救醒。
九姨太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弄清事情的原委。原来,儿子蓝孝贤在收租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踩着了一条毒蛇,那蛇呼地跳起来咬伤了他的手指头,蓝孝德为了保全弟弟的性命,不得不拔刀砍掉了蓝孝贤的一只胳膊。
“天哪,怎么会这样?”九姨太惊叫一声,望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儿子,又昏厥了过去。
夏明谦听说九姨太家出事了,连夜从城里请来了最好的郎中。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蓝孝贤的命总算保住了。
九姨太满含热泪,拉着郎中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儿子!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郎中叹了口气,说:“你儿子的命是保住了,不过,那条胳膊……你还是找人埋了吧……”
九姨太问郎中:“难道一个人让蛇咬了,就真的要被砍掉胳膊才能保全性命?”
郎中说:“哪有这种说法?不过,蓝族长不是内行,情急所致,请太太不要怪他。”
九姨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蓝孝德打发人来到西院探望蓝孝贤的病情,问要不要去城里看医生。
九姨太没好气地说:“你回去告诉蓝孝德,我儿子死不了!我们就等着分那一半家产呢!”
几个月后,蓝孝贤的伤好了。小孩毕竟是小孩,丢了条胳膊,他竟像丢了件没用的玩具一样,照样兴高采烈地玩耍。只是苦了九姨太,她再也没从那阴影中走出来。
那段日子,夏明谦天天都要去西院走一走,有时和郎中一起去,有时自己一个人去。他是一个采花高手,懂得在这种时刻该怎样做。他有意疏远自己心仪的女人,转而去呵护她受伤的儿子,给他喂饭喂药,替他端屎端尿,替他补习功课,给他讲“自古英雄多磨难”的故事。就这样,这位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一点一点地撬开了九姨太死死封闭的心门。
清明节这天,屋外阳光明媚。因为孩子们大都跟着大人扫墓去了,书院便放了一天假。夏明谦闲得无聊,于是来到洣水河边踏青。
河边,几只大白鹅正在相互追逐嬉戏,河岸上、水里头到处飘散着白花花的鹅毛。突然,一只大公鹅春情勃发,猛地跨上母鹅的背,用力啄住母鹅圆润雪白的长颈,做起了传宗接代之事。那母鹅故作矫情,“嘎——嘎——”地叫着,仿佛在向整个世界炫耀着自己的满足和幸福感。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地唱着,闹着,见有人来了,又“哄”的一声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
夏明谦逛了一阵,身体不觉有些发热,心底像缓缓上涨的洣水河一样荡漾起来。
“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蓝孝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蹿到夏明谦身边。
夏明谦吓了一跳,摸了摸蓝孝贤的头,说:“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蓝孝贤快活地说:“我和我娘一起去为我爹扫墓。”
这时,九姨太走过来,说:“哦,是夏先生呀!”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
夏明谦抬眼一看,不由两眼发痴,心想,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狐狸精”!虽然她只是一身素装,却光彩照人,腰是腰,腿是腿,尤其是胸前两只颤巍巍的乳房,就像刚出锅的水豆腐,一漾一漾的,惹得夏明谦心痒难禁。
蓝孝贤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里打了个水漂,然后得意地说:“先生,您点的那篇文章我已经背熟了。”
“哦,那你背背看!”夏明谦嘴里在和蓝孝贤搭话,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九姨太的身子。
蓝孝贤润了润嗓子,大声背起来:“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
夏明谦听完后,点了点头,说:“说说看,孟子的这番话应该怎么理解?”
蓝孝贤说:“孟子说,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必先要经过一番磨难,这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因此,穷困、挫折和灾难是人生的一大财富,它能坚定人的意志,激励人有所作为。”
“说得好!”夏明谦连连鼓掌,大声赞叹,“就像你一样,眼下虽然为蛇所伤,失去了一条胳膊,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一定大有作为。”说着,他不免多看了九姨太几眼。
九姨太早被夏明谦的话感动了,眼圈红红的。夏明谦瞅准机会,悄悄靠上去,掏出汗巾想递上。谁知,大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插到夏明谦和九姨太之间,虎视眈眈地望着夏明谦。
“大虎!你想干什么?”九姨太喝住大虎,吩咐蓝孝贤,“贤儿,你把大虎带到那边去玩。”
“嗯,”蓝孝贤点了点头,打了个响哨,“大虎,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