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传奇是从古至今一直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从中我们可读到中国古代流传于民间那些人和事,秀水村的快板刘就是一个经典的百姓传奇
山里来的阿芒说,今年开春时,快板刘死了,埋骨灰时他的独生子刘小宝哭得死去活来,把那副陪了他爹一辈子的快板用红布裹好放进骨灰匣里一块埋了......
我脑海里浮出一个画面:一个五十左右岁的清瘦男人,住在我家土屋的后面的一个独门独院的小土房里。四季我都能从后窗看到他一家三口进进出出的身影。二十多年前他的独子小宝才十来岁,不是他结的瓜,是八九个月时在山外的亲戚家要的。他老伴独眼,是个瘦矮丑陋的老太,外表看去比他长得还着急。老俩口对那个孩子视为掌上珠宝,十来岁了还背着抱着,要摘星星不给月亮。
那些年改革开放的风还没吹进秀水,村里没一家有电视的,人们傍晚没啥消遣,仨仨俩俩聚到快板刘的大门口的老榆树下卖呆儿,小孩子们弄些碎树皮点燃,上面放些道旁的绿蒿,淡白色的烟气就东一股西一缕地弥漫开来,熏得蚊虫小咬就东躲西藏,吸不到人血,只好嗡嗡地集结起来钻到猪圈羊舍牛栏里,欺侮那些哑巴牲口。
快板刘贪恋小酒,自然要迟缓些出来,这之前榆树下的气氛有些寂寥和憋闷。木门吱嘎一响,快板刘那发红的瘦脸便出现了。他枯竹般的左手捧个拳头大小的紫泥壶,右手捏了根火柴棍剔着东扭西歪的牙。
这时有人抢先开腔:“老刘,整一段儿!”众人附合:“来段儿,来段儿!”快板刘吸啜一口茶,扫了扫树下的人,又向远处瞅了瞅,像是要等啥人。见众人一再催促,回头冲院里拿腔拿调地喊:“宝儿,把爹的板儿拿来。”刘小宝马上就屁颠屁颠地把那副磨得金黄锃亮的快板取出,自己则蹲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热闹。这时早有半大小子殷勤地将茶壶接过,小心地用双手捧着。快板刘冲他道:“別喝呀!”接茶壶的则小声回道:“谁希喝呀,我还嫌埋汰呢!”
快板刘清了清喉咙,再吐两口痰,拉开一个架式,双脚站成丁字步,手上的快板就劈里啪啦有板有眼地响了起来。可快板响了半天,嘴上却没吐一个词。有人着急了,嚷道:“整啊!总瓜瓜嗒嗒有啥意思?”“是啊,来段荤的!”有人附合着。快板刘马上举着快板一本正经地指向说话的人:“你整天就知道荤的荤的,回家跟你老婆荤去!”又冲大伙说:“这么多妮子娃子,能搞精神污染吗?还他妈荤的!”
“那就来段孙败家!”“对对,就说孙败家。”众人七嘴八舌参谋。
于是竹板嗄巴溜脆地响起来了。快板刘将脸一扬:“竹板一打响连环,今晚我把秀水的新事谈一谈,秀水有个孙败家,今年正好五十八。孙败家,有个妈,今年正好七十八。从里到外一身病,满口没有一颗牙,种地喂猪又养鸡,洗衣做饭全靠她。孙败家,好吃懒做常旷工,他妈有病他不问,还振振有词儿说屁话:你们猜他说个啥?”他将快板一停问大伙:“你们猜他说个啥?”大伙急着听下文,齐问:“咋说的?”“他说新社会新国家,自己挣钱自己花!”......
这时有个小孩儿突然喊:“孙败家来了!”大伙往东一瞅,孙败家身着一件白色短褂,红着脸,厰着怀,肋间露出根根凸起的肋骨,唱吆吆一步三晃地邋遢而来。
快板刘佯装未见,手中竹板连续脆响,声音也特意高了八度:“有一年,他的老婆回南坡,有人砸了他的锅,咸鸡子咸鸭蛋,屋里屋外可地泼,第二天来了个吉普车,把孙败家这个舅子抓上车,在笆篱子关了七天多。放回来他还吹呢,看守所谁也没我认识的人多!......”
此时形销骨立的孙败家已行到近前,一撒哞今个儿快板刘没拉二胡,正编快板埋汰他调戏马寡妇的丑事儿,立刻急头白脸伸手去捂快板刘的嘴,个矮,捂了几下没够着,快板刘照说不误:“坐火车他不买票,回头就把姐夫叫......”孙败家急中生智,顺兜掏出“大前门”,塞进快板刘口袋,快板刘这才住了嘴,接过茶壶吸啜起来,孙败家也在大伙的哄笑中红头胀脸地奔村西头李大勺子家打麻将去了。快板刘将“大前门”散给会抽烟的人,说:“这种人就得这样治他!”......